奶奶80多歲了，身體健壯，她什麼都好，就一點讓人頭痛：愛撿破爛。人家撿破爛是賺錢，奶奶不是，收了破爛往家裡堆，報紙鐵罐玻璃瓶、報廢電器家具鍋碗瓢盆，還有一堆破舊衣服，一包包一袋袋的塞在地下室。起初東西不多，礙不到家人生活，隨著破爛越聚越多，地下室裝不下，便往家裡放，陽台、屋裡的空角落堆得高高的像小山一樣。大伯、我爸和兩個姑姑好幾次要清理，總惹得奶奶生氣。
「不許收！」她一看有人要動那些破爛就激動：「你們懂什麼？這些都好好的，還可以用，丟了就沒了！」「破碗破鍋子誰用啊？媽，那堆衣服撿回來多少年了，誰穿過了？扔了吧！」我爸嗓門也大。奶奶疾言厲色：「我說不許扔就是不許扔，誰要扔東西，就是趕我走！」
誰要扔 就是趕我走
後來奶奶病了，拖了兩年，在醫院裡過世。她走之前，有天下午我在醫院裡照顧她，「小玉妳說實話，妳爸妳大伯是不是趁我不在，把那些寶貝都扔了？」「奶奶，他們哪敢啊！扔了寶貝，妳回去要生氣了。」我說。奶奶咧著沒幾顆牙的嘴笑了：「他們都給我嚇怕了。那些東西也該扔了。」「扔了妳不生氣？」「該扔就扔，有什麼好生氣的。」「那妳為什麼花那麼大力氣把它們撿回來？」我困惑。
「因為可惜啊。」躺在病床上奶奶說：「60幾年前，我和妳爺爺一無所有的來，兩個人靠煮賣麥芽糖換破爛過日子，熬糖的鍋子還是撿廢軍車的引擎蓋回來打的。窮的時候，去市場撿破爛葉子、臭魚爛肉醃了吃。那些破爛都是好東西啊，破爛救過我們的命，扔了要遭天譴的。不過時代不一樣了，妳爸、妳們這代不用撿破爛了。我活著的時候，我撿，你們不喜歡，由不得你們。等我死了，就把東西扔了吧。過去的事情，在我這裡，也該做個了結。」奶奶過世後，大伯和爸爸僱了好幾輛車來，把垃圾全數清空。房子乾淨，感覺空間大上不少，但說也奇怪，清空的房子，卻總好像少了點什麼。
小玉╱新北市（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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