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認為我以後一定能夠出人頭地，要簽名時就能夠拿出這隻配得起我身分的鋼筆。
我的老家在南部小鄉鎮，世世代代務農維生。自從爺爺過世，一直是由奶奶掌家。奶奶高齡90歲，不論時代如何變遷，她仍然活在農業時代，重男輕女。爺爺奶奶一共生了五男二女，爸爸排行老四，他和二伯的感情特別好。由於二嬸因病切除子宮，膝下無子的二伯，從小就對我疼愛有加。
拿雞蛋糕 哄我別哭
小時候在老家過年，大家吃飽飯沒事，嗑瓜子閒聊，大伯說堂哥考了全班第一名，奶奶高興得不得了，包給堂哥的紅包特別大。爸爸開心地說：「我們家姊姊考了全校前3名唷！」奶奶看我一眼，招牌式的碎碎念：「人家自己聰明啦！哪像妳有補習才考那麼好。」我一轉身，頭也不回的往門口跑出去。
因為奶奶的話，父母吵了起來，沒時間顧及我的情緒。二伯跟了上來，手裡還拿著我最愛吃的雞蛋糕，那口感紮實、不甜膩的口味，不知讓我在城市裡懷念了多少次。二伯拍拍我的肩膀，笨拙地安慰我，我則眼淚和著鼻涕稀哩呼嚕地把雞蛋糕吞下去。
那一年我考上大學，奶奶高興地放鞭炮，當時我是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小輩。奶奶為我打了金項鍊，我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反而覺得不自在跟厭煩。
才剛離婚 生活困窘
二伯趁四下無人的時候，招手示意我過去，他打開一個精美的禮盒，裡面竟是萬寶龍的鋼筆。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慶祝妳考上大學的賀禮。」我驚呼：「二伯，你幹嘛花那麼多錢？」上次過年二伯並沒有出現，我們都知道，他和嬸嬸離婚，工作不順利，身上沒多少錢，自覺發不出紅包，沒臉回家過年。「給妳，妳收下就是了啦！我特地偷偷拿給妳，就是不要以後誰考上大學就跟我要這個啦！」
二伯書讀得不多，做的都是粗工，認為有學歷的人都是管理者，會在文件上簽名，操管他這階層的人的生殺大權。他認為我以後一定能夠出人頭地，每當要簽名時就能夠拿出這隻配得起我的身分的鋼筆。我不好意思跟他說，在台北大學生多的是。因為膝下無子的二伯，用著望女成鳳的傻氣表情看著我，讓我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罹癌驟逝 夢裡相見
消息來得很突然，二伯因血癌過世，奔喪的時候，我燒著一張張的紙錢，把眼淚往心裡吞，聽到大伯說：「少了一個，又可以分多一點。」我氣得掉頭就走。
晚上睡覺的時候，二伯出現在我夢裡，他神采奕奕，模樣年輕，一如當年請我吃雞蛋糕時的青壯年紀。他對我說：「從小我就最疼妳，一直把妳當作我自己的女兒，妳來替我送終，我好高興。」我伸手要摸他，卻怎麼也摸不著，醒來後，我也分辨不出這只是夢境一場，還是二叔來托夢，半睡半醒中我弄不懂什麼是真實，最真實的應該是我湧出來的滾燙眼淚。
二伯送我的鋼筆，我一直捨不得拿出來用，怕一拿出來就會壞掉，就這麼把它收藏著。不知道二叔會不會有天托夢告訴我：「喂，筆要記得拿出來用啊！」
獵戶座╱新北市（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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