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逸
紐約微涼的秋天，我去了布魯克林一趟，重拾久違的社交生活。東道主是熱情的義大利朋友和德裔未婚夫，因為有西西里朋友造訪，所以晚餐的噱頭是「西西里風味餐」，空心麵和烤甜椒好吃極了。
我可愛的義大利朋友和許多紐約的「外國人」一樣，開朗之外，具有廣納百川、勇於嘗試的外向性格，他們對異國文化富有好奇心，非常可愛。實際上，當晚朋友還用大茶壺泡了中式茉莉花茶給大家，窗台上養了一株招財進寶用的盆栽，這些小地方處處顯露出他們的熱情。
西西里風味餐即將準備好的時候，我幫忙擺盤，此時朋友突然拿出了一大疊據說從中國城買來的「美麗餐巾紙」。
我定睛一看，發現這顏色構圖著實熱鬧，狀似「餐巾紙」的東西，其實是……
冥紙。
還沒吃飯我就先大大吃了一驚。
那疊紙正中央印了很大一個紅色「壽」字，我這輩子從未如此仔細研究冥紙樣式，這次我必須承認，設計的確頗為花俏。但，有誰能想像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在鋪滿冥紙的餐桌上吃義大利麵呢？
於是我很委婉地向開明的國際化友人解釋：這些「餐巾紙」其實是華人拿來燒給神明或好兄弟的「賄款」或「私房錢」。朋友說，可是它們看起來好漂亮啊，而且中國城到處都在賣呢。
我想，朋友可能不曉得中國自古以來的「行賄」文化其實跨領域到陰間與天堂，用量頗凶，一個月要燒個兩次，逢年過節更要大燒特燒──我家旁邊的麥當勞初一、十五都會在麥當勞叔叔雕像前燒金紙。這根深柢固的文化飄洋過海，完全沒有「失根的蘭花」困擾，人到國外，燒給神明和好兄弟的「禮數」不能少，福祿壽喜不靠神靠鬼保佑，還能靠誰呀？這些「賄款」當然不能設計得太寒傖。派頭總是要顧到的嘛，面子對華人來說很重要的。
我建議朋友，這些紙可以拿來萬聖節的時候使用。不過下次有華人出現的餐會，可以不必拿出來了。
朋友哈哈一笑，撤走一疊用途有誤的「中式餐巾紙」，問我介不介意留幾張在餐桌上，我反正也沒有顧忌，揮揮手說：你要是想盯著幾張另類的「大鈔」吃飯，別客氣。於是我們就在一種穿越陰陽界、超級放得開的氣氛下，享用了百味雜陳的一餐。
看在西西里陽光的分上，祝福我們萬壽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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