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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惠昭

那十三天裡,有時日頭赤焰,有時風淒雨冷,一程一程的公路在滾動的車輪下往後退去,有人生病,有人摔車,但沒有人想放棄。

康建華,八十七歲

「聽到天邊風啊吹啊吹,吹來吹去吹到我的心肝底,在這個撩亂繁華的世界,好佳在有你陪我走一趟。看到天邊的月娘啊掛在那,騎車繞啊繞過了半屏山,忘記了已經辛苦了一輩子,只想看到明天的日頭赤炎炎。」

在〈路途〉這首歌,陳昇唱出的蒼涼、吶喊與希望,個中滋味,康建華怎可能不明瞭?只不過他萬萬沒料到,自己有一天會和這首歌一樣,這樣的出鋒頭,從台灣、香港、中國大陸到美國、加拿大,四海之內皆有粉絲。

生命中總有奇妙因緣

生命故事大轉彎那年他八十一歲,身體硬朗,從來沒生過大病,掃地、讀經、走路,日子像時鐘的分針規律,而心如靜默的大海無波。一如他的名字,老天給了康建華一副康健身體,也和往常一樣,他報名參加烏日社區每三個月舉辦一次的健走活動。健走八公里、十公里對健步如飛的康建華來說不是難事,但他猜想也許那天自己真的看起來特別有活力吧,總之,他穿著一件皮夾克、一條牛仔褲,在冬天的日光下認真走著,踏實地邁出每一步。

這時,一個名叫李幸娟的年輕女孩盯上了他,一路為他拍照,最後還問了他一個怪問題:「爺爺,你會不會騎機車?」原來,服務於弘道老人福利基金會的李幸娟,當時正在籌畫「挑戰八十,超越千里:不老騎士的歐兜邁環台日記」活動,正在四處尋找健康、會騎機車的老人來「培訓」,還要拍成紀錄片。

「我會騎。」康建華說。李幸娟立刻請志工拿出報名表請他填。不久,康建華就被請去做健康檢查,結果統統過關。可以說,康建華是被弘道的「星探」挖掘的,「星探」允諾他將完成一件「許多人的夢想」——騎機車環島。他不曾有過這樣的夢想,但夢想自己來敲門。

為了2007年11月13日開始的十三天環島之旅,「不老騎士」團隊接受各種密集訓練,其中最叫康建華害怕的就是平衡訓練。不管頭上頂什麼,總是一走路就掉,不是平衡感有問題,「我的頭長尖了」,康建華用手指壓了壓頭頂凸起的肉角,笑了。

那十三天裡,有時日頭赤焰,有時風淒雨冷,一程一程的公路在滾動的車輪下往後退去,有人生病,有人摔車,但沒有人想放棄。團隊每到一處都受到熱烈歡迎,抵達嘉義時甚至有警察車隊前導,騎到最艱辛的蘇花公路段,很多人問康建華:「爺爺,你害不害怕?」他總是回答:「哪有時間害怕?」對向的砂石車、大卡車一輛接一輛,大燈直直照過來,無法閃躲的騎士半瞇著眼,雙手握緊龍頭,朝著前方的路筆直前進。

不老騎士的養生之道

2013年冬至,法鼓山請兩位不老騎士,他和王中天,以及九十八歲拿到碩士學位的趙慕鶴作客。好幾位法師圍繞著他們端坐,有人問康建華:「身體怎會這麼好?」「我也不知道。」他據實以告。太多人向康建華索求養生之道,他實在不知如何回應時,就會搬出喬丹。「那個很會投三分球的誰?對,喬丹,喬丹不知道他的三分球幹嘛百發百中,我也真講不出特別的養生之道。但如果有人和我一樣,吃素、走路、讀經,應該就不會生病吧?」喬丹這個名字從康建華口中迸出,有種奇異幽默感。

因為日日讀經,他總是感覺到有一種力量在保護著他,包括有一次跌倒卻四下無人的時候。那次跌倒是他逞強爬上了公園外圍堆高的沙包,走下來時踩了空,人往後仰,撞到石頭。仰倒在地的他張眼看著天空,一度想:「會不會我這一生就這樣結束了?」不知過了多久,他自己爬起來,慢慢走回家,打電話給社會局志工,給弘道基金會。

這件事給康建華一個教訓:老不可怕,人老了,就必須承認自己老,有些事就是不能做,一做,就會給別人添麻煩。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麻煩別人,為了不麻煩人,就得好好照顧自己,只是有時候還是會忘了自己是九十歲的老人。

2012年10月,全台二十三家戲院同步放映紀錄片《不老騎士》。十七位老人、十三天的摩托車環島之旅,讓人哭、讓人笑,沉睡的夢想被叫醒了,康建華和他的同伴們一夕之間成了明星,「有為者亦若是」的老人典範。

《不老騎士》團隊還帶著他到零下四度的北京領獎,到香港站台,並飛往遙遠的美國。生平第一次,康建華坐了十三小時的飛機飛越太平洋,學會了兩句英語:「萬得福」和「3Q」。

回到家,第一件事還是掃地。

如果掃地是命,他就好好地掃地,不怨天不尤人;如果八十一歲騎車環島可以帶給人希望,他就努力地騎。如果有什麼最深刻的生命體會要告訴大家,康建華用微微發抖的手在紙上寫下這四個字:「守分,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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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王子蔡大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