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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弟

那是在我讀大學的時候。某一天的午夜,我正牽著女友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突然有一個女人抱著一盒紙箱走到我們的面前。

 

「可不可以拜託你們救救牠?」那個女人說。

我和女友一同探看那個紙箱裡面的東西,赫然發現那是一隻鴿子,正瑟縮在角落,臉朝著暗處,隱約間只感覺到牠的身體好像少了什麼。

「我是在學校裡面發現牠的,」女人接著說:「牠好像是被狗給攻擊了。」

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了,而且我們也沒有摩托車可以代步,更不知道哪裡有可以看鴿子的動物醫院,但是鴿命關天,我們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下那個女人的囑託,擔負起搶救鴿子的重責大任。這時,我突然靈機一動,便打了通電話給人在宿舍的介哥,跟他說明事情的原委,想不到他竟然一口答應,還立刻把摩托車給騎下山來,借給我們充當這次的「救護車」。而在臨走之前,介哥還告訴我們,在新店好像有一間獸醫院有夜間的門診,建議我們可以去那裡問看看。接著,便由我負責騎車,而女友則坐在後座抱好紙箱裡的鴿子,我們就這麼催起油門衝進昏暗的夜色之中。

一路上,我盡量避開水溝蓋和不平的窪地,深怕一個震動會讓牠承受更大的痛苦。而女友則在後座持續關注鴿子的生命跡象,嘴裡喃喃地唸著:「快到了、快到了,再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下就好了……」一直到我們終於在寂靜無人的大馬路上,發現了那間招牌早已熄燈的獸醫診所,我們兩個才總算鬆了一口氣。更慶幸的是,裡面的獸醫師雖然已經準備要就寢了,但他還是拉開了鐵門讓我們進去。我們把紙箱放在診療台上,醫生小心翼翼地把鴿子給捧了出來,放在探照燈下一看,但是眼前的畫面,卻讓我們三個人的心都涼了──因為那隻鴿子的尾巴全都不見了,從牠的尾部看過去,還可以看見鮮紅色的內臟在跳動著。

「沒辦法救了,只能安樂死了。」醫生百般無奈地宣判牠的死刑。

女友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難過得紅了眼眶,而我除了在一旁安慰她,也一直凝視著那隻鴿子的眼睛。我知道牠現在一定很痛苦,可是牠的眼睛好乾淨、好明亮,那樣的眼神彷彿是在告訴我:「我想活下去。」

醫生拿來了一臺錄音機,按下了播放鍵,接著一陣渺遠綿延的佛號便悠悠地唱起:「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觀世音菩薩……」當醫生手中的針筒刻度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我看見牠緩緩地閉上眼睛,垂下頭來。

隔天的早晨,我和女友一同上山,挑選了一處靜謐的園圃,這裡有迎風款擺的芭蕉,還有春天盛放的紅杜鵑,我們決定把牠葬在這裡。我相信,在來年的春天,牠會化身成滿山的杜鵑,回到我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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