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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遠記得那個日子,1983年3月26日,一個春天的周末。

那天上午我的女兒已經在娘胎裡敲門,提醒我說她要來到這個混亂的世界了。我藉口要去領錢,其實是溜回西門町的中央電影公司和曾壯祥導演簽約,這個合約簽字之後,意味著將有一部非常重要的電影要誕生了,那就是命運坎坷但卻石破天驚的三段式電影《兒子的大玩偶》。詹宏志曾經說這是台灣電影的革命,《光陰的故事》是興中會,《兒子的大玩偶》是同盟會,所有的革命黨員都集合在一起了,他們要在最危險的地方進行革命。我的心情無比亢奮,一部充滿革命野心的電影誕生和女兒誕生是同等重要的。

未上映前先公審

這部電影完成後,一場清理門戶捉拿革命黨員的整肅行動立即啟動,那是在美麗島大逮捕之後的第四年,社會氣氛在肅殺中隱藏著蠢蠢欲動的反撲。上級單位藉口收到中國影評人協會的檢舉信函,在中影文化城進行一場由黨內大老及社會賢達組成的公審大會。

影片播放後全場鴉雀無聲,所有幽默的情節沒有笑聲,沒有委員敢喝座位旁邊的茶,委員們腦袋裡想的是放映後的表態方式。明總經理帶領著趙琦彬經理、編劇吳念真和我默默的坐在最後一排等待公審。這時張毅導演把我叫出去,因為我們明天一早要去綠島拍《竹劍少年》,我是這部電影的執行製片和共同編劇。

之後發生什麼事都是吳念真轉述給我聽的。電影放映完,大門打開,第一個出來的是31歲的吳念真,他是這部電影的編劇,像個孩子般哭著衝出來。之後便是黨國大老們恭送大權在握的年輕主任上了黑頭車,所有人都立正恭送,可是他不知道自己錯估了台灣社會正在轉型的新氣氛,低估了年輕人反抗的力道,他更不知道的是,他打壓年輕導演的行動讓他自己反而成了黨內改革派鬥倒他的理由。原先以為可以控制所有媒體的文工會慘遭所有媒體圍剿,其中一篇報導的標題是「吳念真的眼淚」。這部原來可能要被禁演的電影在同意剪掉幾個違章建築的空鏡頭之後光榮上映,驚人的票房使得才起步的萬仁和曾壯祥成了許多電影公司爭取的新銳導演。

不要輕易譏笑年輕人的眼淚。就像這次反課綱的高中生們幾度相擁痛哭,不要說他們是承受不了壓力的小屁孩,他們哭是因為還保有對理想追求的熱情、對戰友死諫的不捨,他們眼淚中的純真和憤怒,足以淹沒整個腐敗的政權為自己構築的高牆。就像1983年後的台灣,漸漸進入一個狂飆年代,人民的憤怒終於衝跨了一個牢不可破的戒嚴時代。

《青出於藍 小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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