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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我家老爸羅織的貪網,我發現他是教授我「人性學」課程的好老師。
不知從哪一天起,每逢周二、四,但見他放自己假,不外出做生意,也不去農田,只管拉下鐵門,鎖住門窗,甚至緊閉窗簾不讓光透入,鎮日宅在家,枯守著電話,第一次見此景時,我說:「要不要乾脆住在棺材裡啊,坐北朝南的屋子弄得黑漆漆的,您這隻吸血鬼。」老爸回了我:「棺材,是66,是好兆頭,今晚穩的……」

好多蝙蝠 來要明牌

住附近的村莊中老年人,在這兩天,宛若一隻隻喜歡數學的蝙蝠,也不知是鑽窗櫺、穿牆縫還是藉煙囪飛進的,白天裡這群人竟能毫無聲息的悄然現身在客廳裡,隨即拿出幾張或百或千元的鈔票,只為了向老爸換張寫上幾個數字的紅紙,那是他們來自夢中或勤讀「天書」解得的數字,這群人統稱這種數字為「明牌」。覓得明牌的蝙蝠群很快的又隱身匿跡,飛回自家掛著,靜待晚上7點多開牌前,才又群體飛出。
一個午後4點半左右,派出所的一名快退休老員警,騎著野狼125停在緊閉的家門口,朝裡面喊著老爸的名字,老爸不理會,要我關掉電視別說話,老員警喊久了,拽下一句話:「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麼,給我等著。」摩托車的引擎聲,由強到弱,消失在天際。但恐嚇的餘味,如噴灑出去的農藥,已經殘留下來。
讓我老爸的吸金大法栽了大跟斗,讓他差點溺斃在深不見底的數字海,只得割肉似的,賣掉一大片農地充當救生圈的一位老師,竟也是教我「生活與倫理」科目的小學教務兼訓導主任。
猶記小學時,我引以自豪的是幫這位老師取了「王平貴」的綽號,肇因受到楊麗花歌仔戲演出薛平貴劇碼:「身騎白馬走三關,改換素衣啊,回中原,放下西涼無人管,一心只為王寶釧。」的唱詞所致,教導騎的就是白色偉士牌摩托車。
大學時,再度瞧見那匹曾經意氣風發的白色坐騎時,軀體斑駁,就停在後門。那個傍晚,王平貴迎我面而來,手上拿著紅紙,春風得意的笑容,他已不認得我了,我卻印象深刻,他教我們「周處除三害」的那一課,課堂上我答對他問的最後一害,一支鉛筆當作獎賞的諾言迄今仍未兌現。
教導的身影被氣喘吁吁的白馬載離,再見他時,隔了兩周,和兩名彪形大漢直挺挺坐在客廳沙發上。


帶2大漢 壓走老爸

眼看老爸開出的紅單子,換到教導的手裡,變成影印過的白色單子攤在桌上,數字符號和老爸登錄的內帳迥異,望著教導身形佝僂幾近得攜仗的頹齡,卻能指示一旁的兩名大漢要求兌換為數不小的百萬元,氣勢不減平貴棄西涼,只為寶釧佳人的決心。當晚,兩名大漢偕老爸隱沒在一輛黑色裕隆車裡,我追出去,他們警告我不得報警。進客廳時,母親對我耳提面命,回到學校不可以向任何人說這件事。再隔周,我們家的大片土地產權易主了。
又見王平貴時,在鎮上,仍騎著白馬,但反射懾人的光芒,嶄新的驕傲,呼嘯而過。老爸苦心經營的周二、四數字大學,自此宣告停課,吸血鬼和蝙蝠群總算得以重新接受熾陽照耀。
原來,周處除三害,最後一害被我答對,這算不算是生命中的一道伏筆?說到我老爸啊,在人性研究領域上,真的應該頒發「師鐸獎」給他。


三金╱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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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王子蔡大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