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

第六天失眠,他默默在心底告訴自己,這已經是極限了。找不到發洩的對象,他憤而走下床,離開時還賞了枕頭一拳。喝杯水之後,拿起遙控器,拜前幾天之賜,那些深夜節目表竟已在腦中開始播放,於是又將遙控器放下。走近窗邊,仍是一片漆黑寂靜,他開始嫉妒起別人的好夢,失眠的感覺,就像是被黑夜放逐在外。他乾脆褪去睡衣,離開公寓,走下樓去,打算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尋找慰藉。

到了那裡,可別假裝是因為睡不著覺而來,而是因為自己是實實在在的「夜貓族」呢!他一邊走一邊告訴自己。泛著和夜晚鬥爭的白色亮光的便利商店,彷彿殘存的鬥士,庇護失眠的人。店員一句「歡迎光臨」較白天更顯平易近人,他不免比較起白天與夜晚的各種差異,白天被時間追趕,夜晚則追趕時間。

他揀了杯豆漿之後走出店門外,一個兩手插口袋的男子站在右手邊,彷彿正在等待他。

「晚安!」那名男子說。

他心底想著是否認識這個人,那人又繼續說到,「不要這種表情好不好,睡不著已經夠難受了。」

他的疑惑加劇,但又不好意思說出口。這名男子走近他笑了出來,「豆漿!」

「怎麼了嗎?」他問。

「沒什麼,只是沒聽過豆漿治失眠的。」

他突然對這名男子產生莫名的反感,為什麼呢,因為他竟看出他的失眠。但他只是尷尬地傻笑,然後他打算離開,但男子馬上追上他,「要去哪?」

「回家啊!」他開始表露出厭惡,並思索自己的厭惡是無罪的,因為他並不認識這名男子,沒必要跟他說明一切。

「沒用的!」那名男子揮揮手說。

「什麼意思?」他竟然停下腳步。因為真的困惑。

「失眠啊,就算你回到家回到床上,仍是一樣的。」

他以為夜裡除了便利商店店員,其他眼睛早已歇息,此刻他卻如赤裸般站在這名男子面前,心裡不是滋味。「不關你的事!」

他快步穿梭街道,回到熟悉的住處。他沒回頭看男子是否追上。

他在隔天醒來,並不記得自己何時沉睡。害怕再次失眠,他求助當中醫師的表哥。他向表哥說明了這幾天的失眠,以及突然的沉睡,忽然電話聲響,表哥接起電話。是一通重要的通話,表哥指示他可以到他的書房看點書等他。

表哥的書房一塵不染,各種圖書資料也分門別類整齊擺放。他瞥見某一架上的紙盒,上頭標示著「童年時光──與表兄弟姊妹」。打開紙盒之後,一道道熟悉的回憶緩緩湧現,忽然他看見一幅圖畫,他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畫中是兩手插腰的男子。

「很有趣吧,那是你以前畫的,你還說那是你,但我笑你根本沒有那麼帥。後來不知道為什麼,這就留在我那了。」

他被表哥的話嚇了一跳,然後才想起自己在畫那幅畫的夜晚,是一個難以入眠的夜晚,原本該是上床入睡,卻因隔天的大考而失眠。失眠,他又想起那名男子,看穿他的失眠,雖然關於他的謎題似乎解開了,但他在心底期盼和那名男子相遇的日子永遠別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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