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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壯歲月多在日本,人總是走遠了,才知道自己這一生最珍貴的是什麼。

我的母親出生於日本時代1924年,她是當時台中豐原開業醫師、後來第二屆台中縣長陳水潭之女。在重男輕女的年代,女孩子家無論貧富,不用讀太多書。然而外公不這麼想,全力栽培,母親從小學校、彰化高女,一路到日本留學,讀昭和女子大學家政科認識父親,畢業時取得了裁縫、中學校老師等教員資格。

或許是讀過書加上個性理性,戰後回台就和父親結婚的母親,幹練表現出乎「醫生娘」的角色,頗有「專業經理人」的味道。

年輕時,父親看診,母親負責掛號、收錢、算帳,偶爾充當護士,同時管理吃住家裡的5個護士及兒女們。家裡雖然有鳳嬌阿姨幫忙廚房,可是採買都是媽媽親自來,而且一定帶我去,看媽媽不怕手髒的把魚鰓掀起來看,或買蛤仔時拿兩顆互敲聽聽看,我因此學了不少食材的名稱,那是我們母子最快樂的時光。

媽媽年輕時比較嚴厲,由於我是屘子,所以哥哥、姊姊常說我比較受寵,回想起來,我20歲前不愛念書比較會被責罵,成人之後,大概媽媽也半百了,印象中的確沒有嚴重的打罵經驗。

我在台北工專畢業後,父母決定送我出國到日本念牙醫,雖然有學校接受我,可是我幾乎不會日語,甚至連50音的假名也不會寫。學成後我留在母校當了副教授,有一次父母來日本看我,我問媽媽:「當初你們把我送到日本,都不怕我受不了失敗回國嗎?」媽媽帶著自信的語氣說:「我對自己兒子的能力難道不了解嗎?」

一九四一年日治時代,母親就讀彰化高等女學校。

父親被密告「有小三」

若非母親,父親大概只是個普通的開業醫師,賺了錢可能亂買花光光。父親的診所是在1955年於新生南路開業,數年後擴遷,籌錢買地自建林秋江外科醫院大廈,全由母親一手策畫,不但天天監工,連鋼筋該用幾分鐵,都自己買。新醫院蓋得超堅固,落成時,親家廖繼春先生親手做了一幅超大壁畫致賀。幾年前,位於大廈3樓的秋惠文庫裝潢要敲牆壁,工人哀哀叫:「你們家的水泥怎麼這麼硬?」

七○年代私家車還不普遍,母親就去學開車,後來也買車,父親這輩子都不會開車,父母迷上打高球,都是媽媽開車載爸爸去球場。父親個性浪漫,極愛文藝,家裡買一堆書一堆唱盤,但有些百科全書根本沒看過,和我現在一樣,被家人笑說買一堆「垃圾」。一回鄰居密告母親:「妳老公在外面有老婆,時間一到就往那邊走!」那「小三」還是外國女人哩!父親為了學法文,重金找了法籍女家教,一周上課一次,還開始用法文寫日記,家人問他為什麼要用法文寫,他很得意的回答:「這樣你們才看不懂啊!」

晚年父親80歲快走時,母親強打精神去找墓地,連家族墓園包括自己的身後地一併處理好,父親去世2年後,母親80歲也走了。母親是我們家的筒箍,從上到下把家族緊緊箍在一起,是我們家的強大的支柱;不知不覺的在母愛下成長,母親離開後,才豁然發現人生無憂無慮最幸福的時光已離開自己了。

林于昉《台灣時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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