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
該怎麼形容我的摩羯座女兒呢？千頭萬緒之中，先從她的工作狂談起好了。
每天放學後，當別人還逗留教室聊天，她便扛起沉甸甸的書包，給同學留下一句明天見，轉身就要回家。車水馬龍的馬路邊，一個低著頭踩著匆匆步伐的國二小女生，那專注疾行的速度，會以為她有什麼急事，而想自動讓路給她。搶時間抵達家門後，便急急在陽台脫鞋扯襪，在客廳丟下自己的便當袋，直奔書桌前。沿著一路散落的「遺物」，讓稍晚回家的我，除了清楚她行動的具體路線外，只能邊撿邊惋嘆自己管教無方。
知道媽媽回來了，頭也不抬，眼也不瞧，自顧自展開又一個晚上浩大的讀書工程。
接替白天八節課之後，沒有緩衝的，她必然端坐桌前，振筆疾書，分秒必爭地把自己埋進深深的書堆裡。五點半開始，一天之中應該鬆懈懶散的時光，她二話不說就開工了。
對於工作狂女兒沉迷讀書這件事，別人很容易誤會我一心炫耀，實則面對她的百般病態，我內心苦樂參半，甚至有說不出的隱憂。
每天晚上，我的第一個苦惱是，只要她一屁股坐下，便彷彿黏緊了椅子再也分不開，要叫她出來吃飯，難如登天。晚餐時間本應充滿愉悅，在我家卻因女兒屢叫不動搞得人仰馬翻，氣氛火爆。她從未與我們同一時間用餐，常是千呼萬喚中，還團團轉忙著功課。憑著與生俱來的一股沒來由的蠻勁，一頭栽下去的狂熱，讓她忘記轆轆飢腸，近乎成仙。我偶爾氣不過，衝進去將她從書堆裡連根拔起，像拔一根剛出土的蘿蔔一樣，她才乖乖就範，但往往一個小時過去，熱騰騰的飯菜已然涼颼颼。
更誇張的是，好不容易三催四請終於肯吃飯了，她大小姐還要猶豫該拿什麼書下飯？聽英文CD呢？還是拿歷史當配菜，邊看朝代興亡，邊咀嚼食物的生滅。這種發憤忘食，樂以忘憂的聖人精神，還是讓孔子去發揮，我希望女兒平凡就好。
第二個苦惱，不知是工作狂帶來的後遺症，還是不修邊幅的邋遢天性所致，她非常不愛洗澡，尤其痛恨洗頭。眼看九點多鐘，媽媽時鐘又響起「洗澡囉！」這句話，我扯著喉嚨喊，像一陣又一陣的鬧鈴，迴盪在我家的牆壁之間，直到十一點，電池能量耗盡，我只能使喚女兒的爸爸，把她拖進浴室。傷腦筋的是，女兒頭髮兩天不洗即成垂掛在頭上的油條，濃郁的油垢味撲鼻而來，幾乎使人昏厥。
作一個媽媽對兒女最卑微的要求，於我幾是奢望，嚴重作息不正常使她滿臉痘花，苦惱三部曲的最終篇是不睡覺。至於她到底多晚才爬上床，我已無法察覺，因我早一步進入夢鄉，每一夜，總在將睡未睡，四肢癱軟之際，想著書房內女兒就著燈光穿梭字裡行間，苦苦思索細細背誦的身影，那份執著，總令我不解，也使我萬分不捨。
家有工作狂女兒，一個非常典型的摩羯座，即使成績不是頂尖，但比起用功應該無人能敵吧。我怕她過勞而死，真想頒佈一項家規︰禁止讀書，以永保身體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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