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於人體,如同氧氣之於生命一樣重要,水的無形需要杯子形塑,如此,我才能捉住這透明之流,得以延續生命。這於我並不困難的,只要有一只杯,我就能維持把水灌喉的本能。
圓滑的杯沿原是一堆粗糙黏土,它誕生的陶瓷廠裡有一雙懂它的手,與它是可塑、可雕、可磨的默契關係,所以這雙髒兮兮的手,也必然了解人類用於飲食的嘴,杯的製作只能量身定做而無法天然渾成。
唯有手,才能捏出滴水不漏的密度。杯口方能吻合嘴角,下唇得以倘佯自如,上唇得以初試杯中清流,舌苔得以解析杯中透明的味兒;用微觀的角度,總能觀察到平凡行為中,不平凡的舉止。或許,不是巧手細膩的緣故,而是她,對於我這麼一個對新陳代謝機能賴以生存的人類,有著無微不至、透視一切卻也涵蓋所有意義的觀察。
所以,女孩送一杯子給我,是她送一輩子的祝福,讓我喝好用好,活好。
隱約覺得,一杯子也足夠一輩子了。杯呀天天裝過砂糖,盛過奶精,攪過茶,也沖泡即溶咖啡,冷冷的漩渦熱熱的冰塊,渾濁像星球所需的溫度濕度,各種味道物質嵌入杯裡邊那因熱脹冷縮而微微裂開的小細縫裡,隱身成一個微生物寄居的杯底世界,肉眼不見的隱喻一一原來杯子親密地依附著一個人的日常生活。
我的嘴唇總是貼著杯沿,把水導入喉間裝進胃裡,飲水冷暖自知。唯一不確定的,是女孩後來有次在MSN問我東西時,似乎別有用心地把疑問句錯鍵成我吻你哦,……我想起她送杯子,和我用嘴唇貼著杯沿,咕嚕咕嚕地飲水之間,是否別有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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