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政達

彰化鹿港往兔子寮的方向,可以看見那座大風車的地方 ,有一家老招牌的牛舌餅店,生意極好,只要牛舌餅出爐,店前就有長長的人龍,晚來買不到,只好明天請早。據說早年這裡的人家都養兔子,如今卻以牛舌餅聞名。


但是,這個兒子怎麼記得牛舌餅的滋味呢?原本,他們家在那裡傳下一塊祖田,世世代代都靠種田養活一家,小時候,爸爸就跟兒子說:「兒啊,以後這塊地就傳給你喔。」兒子也一直以為他以後就是要種田的,但政府要開發工業區,徵收這一帶的田地後,他們這家的命運也隨著改變。

從那時候起,爸媽和農民一起參與抗議,有活動那天,家裡沒人做飯,他放學回家和弟弟妹妹一起等著,爸媽回家時拿著一包牛舌餅,就是兔子寮那家名店買來的,爸爸還說:「來,一人一塊牛舌餅,每個人都有份。」

一口咬下去,有濃濃的麥芽糖,烘烤過的餅皮厚實飽滿,塞滿整個嘴巴都是烤過的香味;據說是唐山來的師傅經過多年研發出的味道,是這個兒子童年極少數幾次的特殊風味。以致這個兒子在漫長歲月中認定,只要是好吃的餅,就一定得是這種感覺,他甚至認定,盡職的父母親,就是會帶牛舌餅回家的這種才算。

有這種感覺的還不只是他,有一次,弟弟就跟爸爸說:「爸爸,你什麼時候還要去抗議?」言下之意是,有抗議就有牛舌餅可吃。爸爸卻將弟弟摟進懷,一連唉聲嘆氣。弟弟可能要很久以後才想清楚,只是想吃一塊牛舌餅,爸爸為什麼非得這麼難過?

還有一次,就只有那麼一次,爸媽帶他去參加抗議,大人們負責在前頭喊口號,他綁上一條黃布條,緊緊地跟著媽媽,不敢離得太遠。活動結束後,路過餅店,照常是長長的人龍,爸爸說:「要不要去買牛舌餅?今天家裡不煮飯了。」兒子搖搖頭,有這麼一刻,他一點也不想吃牛舌餅那麼甜蜜的東西,卻只想吃媽媽從田裡摘回來的菜,在那一刻,這個兒子長大了。

那個年代,沒有太大型的農民抗爭,也引不起媒體注意,最後工業區定案,田地被徵收,他們搬離老家,用補償金在鹿港天后宮旁邊開了一家小餅店,也開始賣起牛舌餅。

那個時候,爸爸跟他說:「無論是一塊田地,或是一家店,或者只是一塊牛舌餅,我都會傳給你。」爸爸的心意,兒子要再過幾年才開始體會。讀完大學,當兵回來後,他接起這家店的生意,在天后宮前面對絡繹不絕的香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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