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長期洗腎的緣故，60未滿的素華看來份外蒼老。「我真的不想靠安眠藥，但想想腎臟已經壞了，似乎也沒差……」話雖如此，害素華腎衰竭的，並不是退休後才開始服的安眠藥，而是陪伴她20多年的止痛藥。
為對抗惱人的頭痛，她效法神農嘗百草，終於得出醫院處方加「五分珠」的有效配方。
母子衝突不斷
只不過，素華多年愛用的「祕方」，當她從房屋銷售中心無縫接軌到洗腎中心後，就不怎麼用得上。納悶的是，人稱拚命三娘的她，向來吞止痛藥不手軟，竟不時跟我計較，每晚究竟要吃1/2還是3/4顆安眠藥。兜了一大圈，素華終於承認，自己「怕失智、怕將來沒人可以依靠」。
「但我記得妳有兩個兒子，妳帶大的老二比跟前夫的老大優秀？」」記得初診時，除了銷售女王的傲人業績，提起獨力養出留美建築碩士的兒子，素華語調曾微微上揚。
「醫生，妳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素華嘆了口氣，怪自己好面子，沒告訴我那孩子3年前從國外回來，只進過兩家事務所，合起來不滿一年。「不是嫌人家血汗，就是抱怨被排擠，從此號稱在家裡接案。吃我的住我的，動不動翻臉、鬼吼鬼叫，連問都不能問……」說著說著，一生好強的素華，竟嗚咽起來。
我懷疑素華次子精神狀況不佳，一問果然已確診憂鬱症。愛子心切的母親，不時要他作息正常、按時服藥，卻造成衝突不斷，還被嗆「病都是她逼出來的」。
此後回診，我不斷變換說帖，傳遞「別過度關心」，「保持適度距離」的訊息。素華表面恭順，卻藏不住既擔心又懷疑的複雜眼神，讓我不禁質疑，自己也開始重複病人和兒子的相處模式？
直到有回素華主動回報，她已經僱工人打掉上下兩層公寓內部連通的樓梯，從此各走各的。兒子似乎嚇到了，先是悶聲不響，不久開始天天出門，直到某日電話留言，他剛通過試用期領到薪水，想請媽媽吃頓飯。
「我那貼心的兒子終於回來了，謝謝妳。」素華眼眶含淚，嘴角卻微微上揚。
《人情絆 吳佳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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