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約會,她的衣服總黏了一堆貓毛,他時不時幫她揮去衣袖的幾根黑毛。開始追她時,他說,「我最喜歡黑貓了。」其實他覺得黑貓不祥,幼年見過死掉的黑貓被掛在樹上,因而去收驚。
他帶魚罐頭當伴手禮,她開門時喊:「快!小心黑布丁跑出去。」他感覺自己長了尾巴,差點被門夾住。門邊的黑布丁有瞳孔淺湖綠的杏黃色大眼,態度冷漠不屑。
他成了黑貓的奴工,扛比水泥袋重的飼料包,清理屎盆、換貓沙、換水。努力逗牠開心,但牠不為所動,雙眼總射出兩道寒光。
他挨著女友親熱,黑貓卻跳到她腿上。女友抱起牠,用臉磨蹭毛臉,雙方發出咕嚕呼嚕聲,他杵在一旁。兩人一直沒有上本壘,他想約女友去度假。女友不肯,說沒人照顧黑布丁,「牠沒跟我分開過,放在寵物旅館太可憐了。」他對黑貓生出恨意,但決定拉長戰線。
歡愛時射兩道光
他依然扛水泥包,取悅那隻高傲的貓。女友警戒帶神經質的神態柔和起來,弓緊的肩背也放鬆了。他與她男歡女愛激戰中,女友發出如小貓的嗚嗚聲,他正快意馳騁,仰頭見黑貓在床頭凝望他,他霎時萎了。黑貓跳上床,賴在他與女友中間。
那一日清早,他向女友抱怨凌晨驚醒,發現黑布丁站在他枕頭旁瞪視,「暗摸摸的,就兩道光,嚇死人了。」他又說,英國人流行丟棄黑貓,因為黑貓不上相。桌下的黑貓靜悄悄離去。
他去更衣,黑貓竄出臥室。他看見自己睡躺的那一側,有一坨坨熱烘烘、軟綿綿穢物,黑貓才在床上又吐又拉過。他抓狂了。
女友出差,交代他好好照顧黑布丁,別讓牠不開心,他含笑點頭。
女友前腳出門,他隨即去買一個貓籠,費盡一番力氣將黑貓塞進籠子。他如亡命之徒奔往郊區城鎮,黑貓在後座鬼哭神號,因為驚嚇過度,一條粉紅舌頭縮不回嘴巴。
他溫柔地撫摸黑貓的頭,一邊向獸醫說,因為被派往國外,「真捨不得黑布丁,牠好通人性。」他付了3千元安家費給獸醫。
女友開心歸來,他滿臉愧疚地訴說,他開門時沒留心,黑布丁就竄出去了。他找了5、6天都沒下落,懷疑因為黑布丁太可愛,被人抱走了。女友怒火攻心,五爪如貓掌將他的臉抓出血痕。兩人散了。
他初識一個有雙貓眼的女孩,第一次送她回家,女孩開門時,一聲咪嗚聲響起。他與黑布丁正面相逢,黑貓的眼神充滿復仇意味。
女孩抱起黑貓說,呵,我經過獸醫院,看到牠躺在籠子裡。獸醫說牠正在等待一個命中的主人,我就把牠帶回來了。
楊索《物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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