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騫
靜置一顆芒果。夏日裡由青轉黃,果皮漸成金橘色,橘裡透出紅,再紅得發紫。新鮮爽朗的酸氣,亦加隱隱散發蜜與奶香,向田邦子寫回憶像在桌上放一顆方糖,螞蟻便紛紛四面而至,那如果放的是一顆芒果呢,除了蟲蟻,更沒有人能抵抗。
芒果常見兩種切法,其一將果實剖半,去籽,縱橫畫刀,果肉就同雕花散開,僅皮相連;其二用刀尖輕輕四面割線,由柱頭一端,將皮肉剝離,金黃色的果實便一蹦而出。
像是寫字的時候怎麼處理自己,直攻核心,或者先仔細去皮。
終於可以開始享用,纖維柔軟,馥香甜郁,但傳說芒果性毒,總不時有病人抱怨吃了以後渾身發癢,較專業的回答方式是枝葉、果皮含有漆酚,容易過敏。而記憶不亦如此,飽滿汁液誘人但若處理不慎,觸及內心敏感某地,誘發的癢,怎麼搔也搔不到悔恨深處,鑽得入骨。
六月陽光正年輕壯盛,芒果樹整列金黃懸掛,六月也是畢業與各種分離的時節,比起鳳凰花,小學圍牆後大水溝旁的一列土芒果樹,我更有強烈的嗅覺、味覺記憶。以及退伍前夕,在步校靶場三軍特勤隊聯合測驗,我們支援救護車待命,榴彈射擊轟轟隆隆,暑熱蒸騰出青澀酸味與熟爛香氣。我和駕駛躲在鋼棚下乘涼,漫不經心地撿石頭擲向果樹,葉間除了果實,還有篩漏成小片小片但依然刺眼的太陽,他說退伍要回去開火鍋店,我說真有點不想回去當醫生。
整個上午,虛擲石塊,比賽誰能擊下果子,我們二十來歲,卻強要擺出老兵那樣的姿態,又年輕又自以為老成,看一地芒果熟落好像也不覺得糟蹋。
芒果產期已近晚末,夏天不會沒完沒了,只是發現時總已墜地腐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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