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小嫻結婚的前一個禮拜，見到戒菸多年的爸爸在陽台上抽菸。她說，從來沒見過爸爸如此憂心，於是去了陽台，問候爸爸是否還好？卻得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提問。
初戀修成正果 認定對方是唯一
「小嫻，妳是真的想嫁給家齊嗎？妳真的考慮好了嗎？」
小嫻一下子傻住！爸爸緊接著說：「妳現在想退出還來得及！所有一切後果我們來承擔，妳不要擔心。」
她當下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爸爸。她一進大學就認識了家齊，就她所知，爸媽對家齊也相當認同，因此她不懂，怎麼到了結婚前一週，爸爸突然蹦出這句話來？
那個晚上，她不停思索著，她以為爸爸是在跟家齊吃醋，捨不得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要嫁人，想把她留在家裡，永遠當父母身邊的乖女兒。她愈想愈氣，甚至當場跟爸爸起了衝突，後來爸爸解釋，小嫻這輩子就只交過這麼一個男朋友，也許應該多認識一些人，多談幾段戀愛，對她會比較好。
當時她非常愛家齊，認定他就是這輩子的唯一，爸爸的質疑，讓她相當不諒解。她跟爸爸一直冷戰到出嫁拜別父母的那一剎那，她才流下眼淚，與父親和解。
幸福太平穩 缺乏想像空間
現在的小嫻，與家齊共同維持了10年平順的婚姻。她沒看走眼，家齊的確是個認真負責、努力持家的好丈夫，兩人也生了一對聰明可愛的子女，生活優渥，簡直就是人人稱羨的模範家庭。而小嫻的爸爸則在兩年前退休後，發現自己已經癌症末期，尊嚴盡失地拖了兩個月之後，才在妻女孫兒的陪伴下，嚥下最後一口氣。
「我爸走了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想起10年前他跟我說的那番話。」小嫻語氣平靜地把這個擱在心裡將近10年的祕密給說出來。而上週，他們全家才同遊日本，慶祝她與家齊結婚10週年。「這幾天晚上，我一直夢見他在陽台上跟我說話的那個景象，還有他臉上擔憂的表情，我不禁一直揣測，當初他跟我說這話時，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
我問小嫻，難不成跟家齊之間出了什麼問題嗎？她說沒有，她的生活相當順利，應該說是順利過頭了，順利得像是唸著陳窠的童話故事，沒有任何餘地，沒有半點驚喜，沒有絲毫想像空間。
日復一日 單調人生無驚喜
「有時候，看著跟我同年未婚的朋友，抱怨著來了又去的愛情，但同時也自由地在生命裡行走。他們能有計劃，也可以有變化，生命似乎會帶著他們走到另一個他們想都沒想過的境地，也許不會頂好，但努力一下也總不會太差。」小嫻繼續說著，而我大概可以猜出她的想法。10年平靜無奇的生活，生命對她來說，宛如幽靜長河，平順無瀾地流向大海，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除了共同的天災人禍，否則她的人生就是這樣了：跟著一個男人，養著兩個孩子，守一著個家，然後一起走下去，直到生命結束。
遺憾生命不夠精采 勝利光芒難掩失落
「有這種感慨很奇怪啊！」我說，「妳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妳這種人生勝利組的生活？妳知道不停在生命這條長河裡踢到石頭、奮力掙扎的人，有多麼疲憊？妳真該知足的啊！」
我的口氣裡有些許埋怨，畢竟對於我這個單身熟女來說，對於生命裡有個依靠、一起奮鬥的感覺，是多麼嚮往。然而，她的回答，跟她的生命一樣，平順幽靜，但和著些許遺憾。
「對啊，知足。我現在就只能跟自己說，我是何等幸運，我該如何知足。」這時她突然看了窗外，眼睛避免觸碰我的視線，「所以我才會更想到爸爸當初跟我說的話啊！他知道婚後生活的模樣，怕我對過於順利的生活感到厭煩，也許他也感慨過，所以才會這樣跟我說，怕我會跟他有一樣的感慨。」
知女莫若父，小嫻的父親果然預言了自己女兒未來的想法。而對父親的懷念，讓小嫻濕了眼眶，她擦乾眼淚，看著我說：「妳真的不必羨慕我，因為我才是真的羨慕妳。」
但我問她，如果再回到10年前，她會做出什麼選擇呢？她笑了，笑得很知足。
「人生不可能重來的！錯過的，也只能等來世再說了！」
那天下午的陽光異常明亮，照在小嫻身上，像是勝利的光芒，但那支昂貴的墨鏡底下，藏著一雙看透自己人生的淚眼。勝女如她，終於領悟了父親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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