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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政達

每年,街頭的那場嘉年華,就是她們母女解放的時候。

說的不是革命,也和左派右派無關,而是紮紮實實的,身體的大解放。多一點肥肉有什麼關係(不過,是多得有些離譜),很多人在看更是無傷,當森巴的鼓聲響著,所有的顏色一起搖動,這對母女和更多的人就將以她們的身體占領街頭。

能走到這一步,對六十好幾的媽媽,其實無異於一場內在的革命。當初,是女兒來找上媽媽參加的社區媽媽合唱班,就是午後拿著麥克風唱點小曲的那種班,媽媽一看女兒出現,就知道女兒要來「陷害」她們,但聽女兒提議:「媽媽,下個月的街頭嘉年華,我們社區也組一隊參加吧?」媽媽們說:「好是好,可是我們不會跳舞怎麼辦?」女兒說:「包在我身上。」

下個禮拜,女兒找來教森巴舞的老師,老師說森巴舞一點也不難,主要是掌握快樂的特質,臉上帶著燦爛笑容,跟著鼓點扭動,十來個加起來超過七百歲的媽媽們跟著扭動幾下腰和臀部,但常常忘記笑容,「要笑喔,」老師說:「就像向日葵看見太陽那樣的笑。」

但是,要穿什麼上街頭呢?女兒二話不說,拿出兩截花布料,媽媽說:「這是要戴在頭上的嗎?」女兒說:「不是,全身只穿這兩截比基尼,露出肚臍和大腿。」媽媽也二話不說,就連追帶打把女兒趕出去:「見笑喔,我女兒竟然要我穿比基尼上街頭。」

關於身體,媽媽這一代得到的教養是遮蔽和莊重,看見女孩子家過度的「露出」,過去接受的教條守則就在潛意識蠢蠢欲動,她從青春期起,小心翼翼把身體遮起來,不讓別人多看見一點肉。

女兒也不知道怎樣說服媽媽,倒是舞蹈老師帶她們去參觀其他媽媽奶奶們的練習,有七十多歲的祖母穿上了比基尼,全身塗上油彩,跟著節奏扭動。那個祖母說:「要記得笑喔,這樣就會變年輕。」

於是,一個月後的中正紀念堂前,嘉年華的氣氛滾燙,媽媽和女兒都穿上比基尼,露出一點也不黃金比例的身材,她們在臉上塗金黃油彩,稱自己是「向日葵隊」。這幾株向日葵卻不跟著太陽轉,她們自有自轉的軌道,扭動全身鬆垮垮的肌肉,旁觀的人被她們的笑容感染,在行列經過時熱烈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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