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樹媽媽 謝粉玉
現在很多人對老樹有感情,看到它們因土地徵收、都更或馬路拓寬要被砍掉,會不忍,投訴到我這裡來的都是很嚴重的,投訴人很多是基層公務員跟老師,為了飯碗不敢講話,找上我,我會去找到源頭看誰能做決定,跟他們坐下來好好談,如何善待這些樹。現在最困難的是,政府說這些樹是國有的,官員怕事,情願砍掉也不肯我移植。有時他們說會移植,但都交給不懂的營造商做,民眾跟拍,發現樹死很多。
我被樹神抓到了。我跟我先生原本開超商,38歲那年,先生因病突然過世,那時我最小的孩子才10歲。先生在世時什麼都他做,我連到醫院掛號都不會。我想,如果我死了孩子怎麼辦?隔年我養母也過世,親人走那種生離死別很痛,我放棄一切什麼都不想做。
我開始出國,也訓練兒女沒有媽媽的日子怎麼辦?不要像我先生走後,我什麼都不會。在日本散心,我困惑為什麼阿里山的檜木會跑來日本?到東南亞我們認為落後的國家,行道樹也都很老很漂亮。去維也納、英國跟德國,那公園的樹迷住了我,我想到上一代種樹,才有這城市之美,下一代也才可以欣賞,如果我們這一代都在砍樹,下一代要看什麼?我就想我能為台灣做什麼?
為了救樹貸款買地
當時馬路拓寬,土地重劃,很多台灣原生種老樹被砍掉,我這人沒膽,不敢出面抗議,只敢厚著臉皮去問,這樹可以給我嗎?我輕聲細語去溝通才保住樹,然後請工人移植到我的土地上去。那時我一棵樹都不給人,後來樹越來越多,我去貸款買地,繼續移樹。
我邊開超商邊移樹。我覺得樹是我們的親朋好友跟鄰居,是個大電風扇,芬多精讓我們享受,沒有老樹的城市很枯燥。但做了20年好像都沒進展,公部門仍沒覺醒,只有我一個老樹媽媽,我感覺是我推廣不夠,覺得很有危機。
後來銀行要法拍我的房子,當要拍到我種樹的土地時,我受不了了,開始求救,想找出路。每次我去樹園都會跟樹說話,我說,我救你們千次萬次,至少你們救我一次。我開始遇到懂法律的人教我怎麼寫陳情書給法院,因此擋掉買家救了幾塊地;也遇到一個電子公司老闆買下地,支持我繼續種樹。
我反省自己沒做好,於是結束事業,每周只花兩天做些客家糕點賣,其他時間就專心種樹。我也開始幫老樹找家,願意收留老樹的人,只要我去看過土地適合,就把樹移過去。但我不做買賣,對方只要付移植跟運費就好。
這些認養我樹的人都成為我的志工,也為好多人保留記憶,像某先生老家的芒果樹,現在在新家,他還常去看它。小時候爬的老樟樹還在某人家院子裡,讓人無限懷念。一般人吃到80歲就死了,樹活到幾百年幾千年都有,看過我們祖先,還要繼續看我們的子孫。
種樹不能像撒菜籽,只想要它趕快漂亮,其實長太快的樹種大都不適合當行道樹,後來都是傷害。90年前,日本人都選台灣原生樹種種,如果沒砍掉大多還活著,但台三線拓寬砍掉太多了。所以我們應慎選樹種,保護老樹,這也是我只保護台灣原生種的原因,因為適合台灣環境,扎根比較深。
我不是有錢人,還要生活,親友家庭跟鄰居也無法幫我,但當我走出去,社會上有跟我同類的人支持我。我會繼續花時間教育大家,老樹是歷史是文化資產,提醒我們代代是怎麼走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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