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子注意到萬華老家隔壁的窄道,被一些雜物堵住了。望著被閉塞的通道,忽然有種若有所失的恍神感。
這條比鹿港摸乳巷還細的走道,曾讓我誤以為就是傳說中的防火巷。觀看多了才知道,其實多數防火巷算是寬敞的。或許,這條僅能通過小貓小狗小小孩的地方,只是廟方不和民宅連接所讓出的空隙。這間隙除了能讓廟宇屋簷可伸出牆外之外,意外也讓這小小通道光線明亮,並能稍稍遮風避雨。
不過小小的通道搭載著不成比例的運輸量。它雖然勉強算是從料館口通到大厝口的選項之一,但既不舒適,也稱不上是捷徑。只是在這來去的過程中,似乎可以沾染些童趣式的探險味。或許,稱為祕密通道更為貼切。
尤其元宵節之夜,它的漆黑就像宇宙中黑洞般神秘又有吸引力,將附近小朋友和光都引導至此。小孩們探險的熱情,讓窄縫中噴射出耀眼的橘色光芒,亮到連路燈看起來,都只像是單純貼在黑夜的白色剪紙。
在那個農工轉型之際,尤其是都市,自製燈籠者並不多見,而小孩們手上也總缺那幾個響叮噹的銅板。誠如那句「生命會自己找出路」,不知誰教的,只要將廢棄作業簿紮實地捲了起來,然後分別於上、中、下處綑綁橡皮筋,火把的雛型即誕生了。之後在中間塞入碎布,點火端放火種、蠟燭屑或滴些沙拉油,便算是火把了。雖常常熄火,但到廟裡補些「燃料」,問題就解決了。
舉了這仿冒品一、二年後,有個小孩眼中的大人,不知從哪裡弄到一支火把。竹製的,有著貨真價實的堅實,也燃燒著貨真價實的烈焰。這才發現什麼叫天壤之別,原來自己手上的火把是這般微弱地燃燒著。發現持火把者的氣焰是和手頭上的火光成正比啊。
聽說後來有人也跑去買了那種火把,驀地我在意起拿著膺品的感覺。央求要有火把或燈籠的心願,始終沒有被答應。「沒燈籠就不下去」,抱著這個念頭,兩個元宵節就過去了。
一年,老媽給我們一人一個燈籠。要說是如望雲霓,沛降甘霖吧,吃完晚餐四兄妹迫不及待就咚咚咚咚地跳下樓。但是開門一看,似乎到了另一世界,一個寂靜又漆黑的世界。
熟悉的電線桿旁不再有等待出發探險的人潮。更甚,連提燈籠路過的人都沒有。那晚,附近一帶只有四盞燈籠在夜中輕輕搖晃。
「人呢?」我們帶著這樣的疑問悻悻然上了樓。熄滅了燈籠,也熄滅了對燈籠的熱情。爾後,我漸漸發現幾乎沒有人通過這小小通道了。隨著年齡增加,這通道越來越細小,最後細微到幾乎不存在了。
多年後憶起這已經不再暢通的通道,不禁回想起當時的疑惑。「人呢?」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幻想著在一個自己缺席的元宵節中,通道無情地吸盡一切。小孩們、各式燈籠與火把,最後把附近的雜物也吸入後,堵塞住了通道。
我想大概只有一些奇蹟才可以打開這小路,但是真打開了恐怕也無濟於事。因為成年的自己身上有太多歲月的充填物,身軀早已腫脹到無法再通過這條兒童特有的通路。
望著通道,我只能猜想著:兒時的那些同伴,說不定正在另一頭,盡情地奔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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