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那天，我想和爸爸說些話。剛開始，我想到很含蓄的三個字：「你好嗎？」結束時卻情不自禁的寫下了不含蓄的4個字：「我好想你。」之後，竟然哭了。原來爸爸已經離開人世17年，我卻沒有一刻遺忘他。
在他走後17年，我終於找到那幅他親手用毛筆背誦的黛玉葬花詞，這張字畫和他中風有關。爸爸是在中風後的復健過程，用雕刻柺杖和用毛筆字背誦黛玉葬花詞，他說可以同時復健腦袋和手指。爸爸兩次中風都在我人生的大轉折後，我以為自己用了無比的勇氣改變人生方向，在他眼中卻是大兒子的大挫敗和大退縮。一次是中途放棄有獎學金在美國攻讀博士的機會，另一次是辭去做了8年表現不壞的半官方電影公司的職位。在他眼中，失去高學歷和退休金的保障，就是失業。他一邊寫著黛玉葬花詞一邊擔心他有個「失業」兒子，將來兒子一家人的生活還得要靠他有限的退休金：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在家工作 收入更好
我「在家工作」第九年，爸爸走了。走之前他對我這樣漫長的生活和工作方式仍然半信半疑，信的是他觀察我的工作和生活似乎比過去的上班日子收入更好，親子關係也更好。疑的是我能這樣完全是因為「奇蹟」和「幸運」，他始終認為我當初的選擇其實是錯的。
他走之前曾對我說：「如果這樣的幸運和奇蹟跟著你到55歲，你一輩子就是幸運和安全的了。」他指的應該是這樣的年紀我應該有些像退休金的積蓄，孩子們也長大了，不用費心了。爸爸再也沒有想到的結果是，到了55歲，果然我的兩個孩子都在國外讀書，而我又奇蹟式的應徵上一家無線電視台的總經理。如果爸爸還在人間，他一定對自己的料事如神感到得意。
爸爸沒想到的是，他的大兒子人生比他預料的更崎嶇更讓他心驚。55歲之後的我經歷了許多驟變，其中一件事是在金融風暴那年我損失了五分之四的存款。一夜之間，我的人生彷彿被迫重新再來一次。我終於發現越困頓、折磨的命運越能激發我的鬥志。我恍然大悟，就像爸爸兩次中風都能靠自己的意志力重新站起來一樣。這才是他給我最好的遺傳和身教。
我會好好保存著爸爸親筆背誦的黛玉葬花詞，紀念爸爸克服了兩次中風，也紀念我55歲之後驟變的人生。
小野《青出於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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