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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最近壓力大，睡不好……上回的藥不錯，能不能照開？」簡短表明來意，陌生女子便緊緊抿著唇。我低頭翻閱唯一一次就診紀錄，同事半年前留下的初診病歷是：壓力來自同居男友，病人覺得他未能同前妻「劃清界線」。我複述病歷所見，以確認她是否還「為同樣的事煩惱？」
「他搬回去了。」病人嘆了一口氣。一個月前，男友女兒在學校頭痛昏倒，送醫發現腦子長瘤。男友不忍前妻又要上班又要帶小孩上醫院治療，便一口答應她的要求。
聽我問起「有沒有跟妳商量？」病人又嘆了一口氣。男友個性她明白不過，只能旁敲側擊，問孩子療程推測要住多久？他仍勃然大怒，斥她「心真壞，巴不得小孩早死」。
話一脫口，病人便為男友緩頰，說他太愛女兒壓力太大才口不擇言，事後已鄭重道歉。但她憂心，就算女兒電腦刀療程告一段落，前妻不會放過他，「死也不會」，病人語氣斬釘截鐵。
認識20年漫長守候
「聽說，醫生斷定女兒活不過兩年。」病人試著體諒男友，是為了把握父女有限的相處時間才搬回去，但「我心裡很不平靜，討厭自己跟一個來日不多的7歲小女孩計較……」
「是女孩的媽媽吧？」我忍不住打斷，病人先不作聲，接著便兀自說起，認識男友快20年，大學曾互有情愫，並未開花結果。那些年，她默默支持、守候深受婚姻之苦的男友……不，病人糾正我的用語，堅持當時仍是「好朋友」，始終單身的她是到男友離婚後，才重新認定彼此。
或許是旁觀者清，我擔心病人一廂情願，男友和前妻怕不這麼想；但我也不打算僅憑一面之雅，就對他人的感情說三道四。不敢貿然掀開「潘朵拉盒子」的醫生，只能開開藥，輕描淡寫安慰病人，「一路風風雨雨，真是漫長的守候」。
吳佳璇《人情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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