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搬來與他同住,喜孜孜將公寓當新房布置,沙發原本靠窗,移去靠牆,寫字檯推到不見光的角落,上頭擺了大花瓶和他倆甜蜜合照,床單換新,增添一套新碗盤,兩隻咖啡杯配對,一隻上面寫「老公」,另一隻寫「老婆」。
她立刻想邀朋友來聚餐。她跟他敲時間,這是他們第一次以伴侶身分正式邀朋友來家裡,她微笑勾著他的脖子撒嬌,「不可以臨時有事喔,這對我們很重要喔。」他也微笑,好啊好啊,幾號。她說了日子,他心裡一沉。那是他前女友的生日。
他跟他前女友仍保持友好,工作上時有聯繫。他知道她一直單身,但她不願意與他復合。他們當年愛得深刻,更愛得痛苦,分手雖然和平,兩人卻都哭到死去活來。他因此瘋狂工作,摧殘身體,直到嚴重潰瘍,不得不住手傷害自己。他知道前女友也沒放過自己,不吃不喝,瘦成紙片人,封閉自己很久,才慢慢恢復活潑,與其他人有些職業外的私人互動。
為了舊愛騙了新歡

前幾天,他因為公事與她交換了郵件,最後他預祝她生日快樂,她回信謝謝,「沒人幫我慶生,你有空一道吃飯嗎?我們也好久沒見面了。」他收到信後,手指立刻回「好」,敲下回送鍵,盯著電腦螢幕良久,心臟一直怦怦跳。
那個星期五晚上終於到了。下班時分,兩條短訊幾乎同時進入他手機,女友短訊,「別忘了早點回家!」後一封來自前女友,「抱歉,會遲到10分鐘!」他坐在辦公桌前,看著窗外夕陽餘暉一點點消失。
當他深夜回到家中,朋友早已離去,廚房收得乾乾淨淨,電視開著,正在一千零一次重播周星馳的《逃學威龍》,接受他臨時加班藉口的女友累倒沙發,沉沉睡去。
他明白今晚他說了第一個謊言。感情裡,一旦第一個謊言誕生,以後只會有更多謊言,未來還有許多類似的謊言夜晚等著他。
女友睜開朦朧睡眼,朝他微笑,徒然令他悲涼。他想,人多麼奇妙,這麼好的女孩,我卻無法愛她,她那麼信任我,我竟然就這麼欺騙了她。才一個月,他已經明白自己並不愛這個女孩。

《男人家 胡晴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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