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的菜市場裡面，平常時日，我大概一天要為兩三百位顧客結帳，而如果是要拜拜的初一十五，需要服務的客人則會暴增到一千人以上。「來，您好，這是您的找零。」客人伸出他的手，手掌微微彎曲，我一面說話，一面把零錢放到他的手上；手指碰手指、手掌貼手掌，就這樣，每天每天。
剛開始的時候，我覺得需要與這麼多人的手接觸很彆扭，有的人的手溫溫熱熱暖暖、粗粗硬硬短短，有的人的手則少了幾個指節，有的人的手看起來總是洗不乾淨，有的人的手珠光寶氣，也有的人的手左邊拎著果菜、右邊攜著小孩。
「嘿，妳的指甲油好漂亮！」「喔，妳剛剛有來過了，對不對，因為我認得妳的花戒指。」忙碌的時候，我來不及抬起頭來看看我的顧客，目光只能停留在電子磅秤、錢還有顧客的手，或者偶爾會研究他們的提袋，我的目光就是這麼狹隘，但也因為如此，我要求它們把可以看到的細節，放大再放大。
閒暇的時候，我會抬起我的脖子，看看顧客挑水果的模樣；他們有的人中規中矩，只把眼前的水果放到提袋裡，有的人則任由手指撥弄水果，百般無聊模樣的挑選著。這些瓜果，一天也要被好多手碰觸，一顆撥過一顆；很多時候，我會跟客人叫嚷，要他們對這些土生土長的食物溫柔一點，客人往往覺得他們只是輕輕一撥，可是他們不知道這些瓜果一天下來，已經被撥弄得暈頭轉向、傷痕累累，幾近報銷。
由於我是主人，當顧客上門，我是歡迎的，所以當我扯開喉嚨為瓜果發聲時，也必須兼顧客人的心情。如果語調使力不當，會讓客人覺得老闆相當傲慢，但其實我常常只是哀憐這些水果悲慘的命運；在與客人還有瓜果的相處中，我也學習去調伏自己的心情，告訴自己，客人不是故意這麼用力挑選，告訴自己，因為愛惜的緣故，所以希望客人輕一點；告訴自己，這無關利害，所以我可以溫柔的要求客人，對瓜果的輕柔對待，而無須氣急敗壞。
因為我是一個小小的水果零售商，而客人和瓜果則是我的手心手背，心肝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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