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嗶-嗶-嗶-嗶──」
「站住，小孩站住！」
成功大學光復校區裡，警衛把哨子吹得震天響，在後頭追趕。我們驚慌不已，像天空被亂槍掃射的小鳥，四處分散，振趐狂飛，喔，不，飛不了，飛不了，因為我雙手兜住腰腹，懷抱十來顆小小的，未成熟的，來不及長大的青芒果。
雖說熟了的芒果才好吃，但路過的人們總是虎視眈眈，抱著先下手為強的心態，等不及它們長大就強摘下來。青芒果加點鹽、糖、薑片，搓一搓，放到玻璃罐內一星期，等入味，配飯或者當零食挺不錯的，想著想著，口水都流了下來。
「嗶─嗶─」，口哨聲愈來愈大聲了，這意謂著我已快被追上。看我想到哪兒去了，此刻正危急呢。
我一向跑得快，但到底滿懷衣兜的青芒果阻礙了我的行動。總算奔到圍牆邊了，將青芒果一股腦蹦到地面，騰出手，正打算施展壁虎功，卻已被揪住後頸衣領，雙腳脫離地面，跟著身子懸空。
「嘿！小傢伙，又是你，明明知道不能進來，就是不聽話。這回倒摘起芒果來哪，盜取公物！走！跟我到警察局！」抓住我的尖下巴警衛貼著我的耳朵大聲告誡。
他只是嚇嚇我，但我信以為真，盯著他的尖下巴，憋了憋嘴角，哭出聲來。
「其實我也是為你們好，那樹好高，摔下來不得了，還有爬牆也不安全。」見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語氣頓時軟了下來。「你走吧。」他推了推我肩膀。
我馬上作出習慣性動作，跳起身，手攀住牆頂。
「前邊，前邊。」手指頭指向學校大門口，並示意我撿起散落地面的青芒果。
那個年代學校校園都不對外開放，門禁森嚴。學校圍牆不是砌得高高的便是在牆頭安置碎玻璃或蛇籠之類的。後來因為有學生在爬牆時出了意外，教育部這才修改政策，明令校園有限度的開放，但那是我上大學以後的事了。
我家跟成功大學光復校區只隔一條街。校內深濃綠意的榕園，閃耀陽光、平整寬敞的籃球場及運動場，儼然是附近住家孩童的理想遊樂場，我們這一夥玩伴三不五時便相約翻牆進去摘果子或打球，被警衛追趕是常有的事。然而警衛也是職責所在，不能怨他們小氣。
一直到高中，我跟我的童伴依然不改其樂，萬一被逮到了，大不了就是被苛責幾聲，再從正門走出來。這變成一項公式，警衛跟我們這群孩子捉迷藏，好像也成了他們生活的一部份，足以打發無聊。
直到這一天，我藏身在一群成大學生當中，進入光復校區正門。
「喂，等等，你又想混水摸魚。」
已填了些許白髮的尖下巴警衛對我的臉孔早熟到能背了，似笑非笑地攔下我。
我悶不作聲，回家後又重來一趟。
「嘿，怎又來了……。」他馬上警覺地收住口。
指了指胸前「成大」校徽，抖了抖校服，這次我昂頭走進校門。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