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烈思
出了地鐵,上午十點多,才猛然想起,魚市都是起早的。
許多店面已經關門了,但還有一些攤位上仍擺著魚貨。放眼望去,到處是忙碌的工作人員在沖水清理,魚腥味已淡得令人疑惑是否仍身在剛剛經過的果菜市場。
前往築地市場前,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這個日本規模最大的魚市場即將搬遷,一定要去看一看。然後,在東京仍籠罩在颱風外圍環流的連日大雨下,睡到自然醒,便循著地圖來到這裡。
帶著相機,一副觀光客的模樣,在打烊了的市場走著,在電動送貨車的嗶嗶聲中穿梭閃躲著,越走心中越升起一股是否不該闖入的徬徨。但是觀察店家們的表情,沒有歡迎也沒有不歡迎,擺著的魚貨上方仍然亮著燈泡,仍然立著吸引人的標價,以及看見不遠處有兩位白人也是掛著相機四處蹓躂後,心情頓時安心不少。當發覺日本店家對他們也是一派無可無不可的反應時,不禁輕聲責備自己想太多了。
眼前的世界一片濕漉漉的,市場內市場外,某些破舊的角落滴著雨水,裹著濕木屑的螃蟹冒著泡泡,一團一團的泥鰍也是。不知不覺某個剎那,時空流轉停駐在幼時一段極短暫的時光,那時母親生病休養,父親出差,我託給外婆。比母親現在還年輕的外婆有力的手,緊緊抓著我每天上市場,也是一片濕漉漉的市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一個離嘉義市很遠很遠離海邊很近很近的鄉下地方。我們純粹為了買菜,當然沒有觀光客的相機,但是那一幕影像,卻深深拍攝儲存在我腦海裡,並且在此時播放。市場人聲鼎沸水花四濺,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時候我好喜歡吃青蛙,外婆便天天買青蛙,把蛙肉炸得鮮嫩酥脆,小小的我餐餐都吃兩大碗飯。也許一個月還是兩個月後,母親痊癒父親歸來,一切恢復原來的生活,我竟不再覺得青蛙可口了。我總是懷疑自己愛吃青蛙這回事,必須要和外婆連結在一起才能成立。
在築地市場逛了好久,然後像幼時一樣走出市場時,鞋子總是濕了。天空仍落著雨,撐起傘,雨濛濛中彷彿那個依偎在外婆陽傘下遙遠的自己。送貨車急促的警示聲漸遠,我的腳步是完全地走出築地市場了,卻仍無來由地盤桓在舊時記憶的繾綣裡,任憑雨水一路打濕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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