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原則是，不提供牙刷。因為她不是開旅館，然而那些男人，在她的人生中來來去去，猶如一群旅客。
她從小就注重口腔衛生，緣由除了因母親、老師天天提醒，還有一個因素是，她有一個酗酒的父親，張嘴說話時，總是噴出一股宿醉的臭氣，使她畏懼接近，甚至成為成長過程的噩夢。
初戀男友唇紅齒白
日常出門，她隨身攜帶牙刷，即使與朋友在餐廳吃飯，臨走前，她一定會匆匆又小心翼翼地刷過牙。
刷牙是她規範自我的生活儀式，她每回可以在浴室耗上半小時，用牙刷、牙線、齒間刷，仔仔細細地刷每一顆牙及牙齦、牙縫、舌頭，最後用李施德霖漱口水收尾。
從15歲始，她就開始談戀愛，初戀男友是一個長她兩歲的高中生，那個男孩唇紅齒白，經常呵呵傻笑，露出一口白牙。
她忘不了那個初吻，他們兩人躲在小鎮的河堤外，他笨拙地嘗試吻她，她閉上眼睛迎上去，隨即聞到剩菜酸味，她摀住口鼻，轉頭離開了他。
以後她選擇男人，不僅重視外表、觀察牙齒，也會暗暗聞他們的氣味，凡是口腔不潔者，一律先刪除。在不同時期，她交往過不少男人，情投意合時，他們在她的家中留宿，但沒有一個記得帶牙刷。他們向她借牙刷，她家總有未拆封的進口牙刷，他們刷過牙，當戀情結束，就丟下她與用過的牙刷。
她回想那段對愛情、婚姻充滿憧憬的年代，新男友走進她的生活，她每日提醒：「要刷牙哦！」男人順從地去衛浴間。每當她走入浴室，看見玻璃杯上兩根相倚的牙刷，好似交纏中的雙人舞，她的心中即湧上一股幸福感。
可以過夜不借牙刷
她情路多舛，換男人像換牙刷。在情感屢有蛀洞後，她立下原則，對來過夜的男人，她不提供牙刷，當然也不借用她的牙刷，他們抱怨：「都已經做愛了，為什麼不能用妳的牙刷？」
她有時半夜陪新男友去巷口的小七買牙刷，凌晨一兩點的小七，冷氣特別強、店內只有臉色蒼白的夜班工讀生，男人挑牙刷時，她心中產生荒涼至極的倦意。
當她的盛年結束時，幾乎不再有男人過訪，她過著清心寡欲的生活，天天仍勤於刷牙。
有時，她會打開櫥櫃，拿出她保留的五根顏色各異的牙刷，她摸摸刷毛，他們對著鏡子刷牙的記憶，在心底刮搔著她。
楊索《物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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