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人令她感官全開,身上每個細胞全都像渴望雨水滋潤的蓓蕾,亟欲在他的觸摸之下毫無忌憚地綻放。她因此無法離開他,縱使每人都勸她早點分手,因為男人個性懶惰,不找工作,對人生沒想法,鎮日賴在電腦前上網打遊戲喝啤酒。

 

為了供應兩人生活,她白天去百貨公司站櫃檯,晚上到夜店當啤酒女郎,穿著超短迷你裙,笑臉吟吟去每張桌子推銷啤酒。
她又累又苦,哭著要他改性,威脅要離開,但只要上了床,她渾身骨頭一酥軟,便什麼都忘了。她覺得他們真心相愛。朋友批評這是性,不是愛,她不以為然,他們才不懂性跟愛根本沒差別。對女人來說,沒有愛,哪來性高潮。
 

兩次生病都沒來看

然而,生活磨難依然拖垮了她原來要用來享受愛情的身子。躺在病床等男人來照顧她,結果來的是百貨公司的灰髮男同事,因為單身太久而略顯佝僂,帶來親熬雞湯,悶不吭聲看她一口口喝湯。
出院後,她又回到跟男人同居的套房,繼續打兩份工,繼續跟他吵架。每天去百貨公司上班時,她沒法忽略那雙持續關心她的眼睛,但也絕望地認知,她根本不想跟那雙眼睛的主人上床。她只想要她的男人,唯有貼近他,才令她快樂。
當她墮胎失血又二度住院,中年男同事又來看她,笨拙想要餵她吃粥,她只是用胳臂擋住雙眼不斷痛哭。她哭的是男人根本不來看她,也哭自己怎麼如此卑賤。為何這麼美妙的性愛竟會讓她覺得污穢。
後來她嫁了男同事,人人讚她明智。每回做愛,丈夫都隱約感覺妻子並不熱情,而恍惚失神的妻子說,「我們結婚是為了愛,不是性,不是嗎?」他雖點頭稱是,卻也悵惘若失。

 

胡晴舫《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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