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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賽芬

夏天,是一個澎湖的季節。一座不食人間煙火的群島,在烈日的照耀下甦醒過來。沉寂了三個季節,累積的所有能量都集中在一個夏季爆發,這樣的夏季,顏色最為濃烈,氣味最為飽滿。

澎湖的夏天是什麼樣的味道呢?在我的記憶裡,澎湖的夏天瀰漫著阿嬤家小管干又鹹又夾著一點焦香的特殊氣味。

每年夏天,整座島熱得像隨時可能和海水一起蒸散在炙熱的空氣裡。彷彿高掛天上的太陽是吸人血的魔鬼,如果暴露在陽光底下太久,就會枯成乾屍、化為粉末。

這種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如惡魔般的烈日,正是阿嬤最期待的日子。只要天氣萬里無雲、烈日高照,阿嬤就會吩咐姑姑上魚市場買上幾斤新鮮小管,準備和阿公合作,大顯身手。阿嬤用簡單卻俐落的刀工把新鮮小管處理好,原本管狀的身體被拆解成一張張白裡透紅、亮光閃閃的紙,一片一片平舖在竹籃裡。

阿公趕在太陽準備開始發威之前,把小管搬到頂樓陽台,均勻平整地曬在樓頂花架上。一個上午的曝曬是不夠的,一到中午,阿公必須在豔陽底下,把所有的小管收下樓,讓阿嬤用桿麵棍把小管桿得又平又乾,然後再拿上樓翻面繼續曝曬。一連串複雜的工序為的就是要讓小管像做日光浴的美女一樣,曬得均勻、漂亮。

在曝曬過程中,阿公阿嬤必須隨時注意天氣的變化,只要雲氣聚集,有午後雷陣雨的疑慮,就必須快速把曬到一半的小管統統收回室內,一旦淋到雨水,小管干的口感和滋味就大打折扣了。

歷經一整天烈日的強大火力,原本含有飽滿水分的小管變得乾乾硬硬的,水水亮亮的色澤轉變為誘人的金黃色。太陽發射出的烈焰把小管的水分強行帶走,保留下最濃縮的甜度,還有越嚼越香的口感。

這番功夫曬出來的小管干吸取了澎湖夏天所有的味道。原始的海味,艷陽的火氣,阿嬤家木頭花架的淡淡氣味,還有小時候最熟悉的阿公阿嬤雙手的氣味,全都吸附在一片薄得像紙片一般的小管干裡。只要把小管干放進冷凍庫裡好好保存,這個味道可以陪伴我們一整年,點綴每個季節的料理,直到下一個烈陽綻放的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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