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上陽明山，最為桃花感到寂寞了。
在那山上，大家一心追著櫻花。
賞櫻這回事，部分是戰前日本人帶來台灣，部分是戰後日本文化移植，四處拼命種出來的。但日本人統治台灣的時候，陽明山舊名「草山」的所在，他們可不熱中賞櫻，而是如看愛人般醉心於桃花。
日本時代以前，早有中國和尚把桃樹傳入台北士林，等愛賞花的日本人來，士林草山的桃樹早已種滿山谷，一Ｏ年代，草山便成為「本島唯一の桃花の名所」。
那時候草山的桃樹應該多紅花，報紙會說，從草山街上遙望過去，「一片如紅雲」。每年時節一逼近2月，日本人就像蜜蜂蝴蝶，在山間飛來飛去，熱切等著紅花開。報紙也會開始報導花況，草山桃花「漸開」、「滿開」，等差不多2月底，又會略帶惋惜說，「草山桃花散矣」。
100年前，如果早上8點從台北火車站出發，到士林站下車，再到草山，已經11點了。這麼麻煩的交通並不阻礙日本人，不去「花見」（日文的「賞花」），就不叫日本人了。他們會像日本本土賞櫻一樣，三三五五成群，帶著酒食，坐在桃花樹下暢飲。
1930年落成的眾樂園是草山的公共溫泉場，從台北有專線巴士直達。
日本人折桃花被抓
二Ｏ年代，台灣人也加入賞桃花的行列，許多士紳寫了相關的詩。著名的小說家、詩人賴和醫生，也在1924年寫了詩，題名「聞草山桃花正盛因寒復雨未能往」；雖因又冷又下雨作罷，但顯然賴和已知上草山賞桃花這等雅事。
賞花者愈來愈多，煞風景的傢伙也多起來了。有一天，一個日本人折了一枝桃花，被台灣人地主逮個正著，兩人言語不通，一起到派出所解決。台灣人要求賠償5圓，日本人嫌貴，桃樹主人回嗆，肥料錢就不只5圓，何況，這一枝桃花可以結好幾年果子。最後，賠償2圓了事。
事關財產損失，折桃花不單風雅掃地而已，而是花賊的行徑了。當地人曾氣得說，誰敢折桃花一枝，該斷他一指才行。後來事情的發展竟然有了雙贏的轉變。三Ｏ年代，草山的春天多增一景，台灣婦人戴著斗笠，抱著一枝枝桃花，在草山公共浴場「眾樂園」（今台北市教師研習中心）前兜售，如此一來，愛花者不用偷摘，擁花者也得利，皆大歡喜。
話說回來，雖櫻不及桃，台北仍有賞櫻，知名景點就在竹子湖。日本時代，草山歸草山，竹子湖是竹子湖。現在，草山櫻花勝桃花，竹子湖的海芋也紅過櫻花。100年後，又會是什麼新人來洗牌呢？
陳柔縉《記憶地圖》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