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認識恆義，只是在前年離開越南工作崗位的前一刻，曾經偷瞄過他的履歷。
當時的我，實在太好奇接下來的日子裡，我的辦公桌、我的飯桌位置、我宿舍裡的床鋪，將會由什麼樣的人來取代？誰將代替我的職位，偷偷塞錢給假意來工廠巡查環保消防設備，實質是變相索賄的政府官僚？誰會在面對工廠生產線上趾高氣昂，比誰嗓門大、氣勢就強的大陸幹部的時候，將處變不驚地壓制回去？誰必須想方設法，防止貪小便宜的越南員工，偷摸產品回去盜賣？
異地打拼 會計示好
看著履歷表上氣宇軒昂的照片，想像他是一個剛正不阿的陽光青年。自述欄上寫滿決心來異地開創人生新頁的雄心壯志，讓我不禁羨慕起這個年輕人「初生之犢不怕虎」的無畏，沒有被無情世故污染過的青春最是無敵啊！
或許在異地為荷包而打拼的生活著實苦悶，年少氣盛的恆義下班之後，也喜歡溜出去廠外逛逛，排遣寂寞。會計室的小姐阿桃雖然姿色平庸，但是看起來乖巧文靜，不時會趁空檔找同在一個辦公室工作的恆義聊天。兩人對話中參雜著彼此生澀的華語和越文，聊著聊著似乎也產生某種曖昧的情愫。
某日，兩人共乘一輛摩托車，開心地到工業區外頭市集旁的咖啡館聊天談心。露天咖啡館裡，花木扶疏、綠蔭青蔥。桌椅參差其中，充滿殖民時代殘留下來的法式風情。恆義和阿桃兩人雖似友達以上、戀人未滿，卻也暢談甚歡。剎那間，門外突然衝進一位醉漢，手執預藏好的水果刀，「咻！咻！」地逕往恆義身上猛刺。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恆義才剛回神，鮮血已如湧泉般地從身上被戳出的窟窿中噴出。胸口紮紮實實的兩刀，讓他當場斃命。
悲傷母親 決心緝凶
後來經過調查，原來那名行兇的醉漢，竟是阿桃的越南籍男朋友。眾人猜想阿桃原本就與該名男友相戀，後來遇到來自台灣、口袋較深的恆義，舉棋不定之下決定腳踏雙船。越南籍的男友發現後心有不甘，便生歹念，種下殺機。始終都被蒙在鼓裡的恆義，還輪不到自己做決定，就成了刀下亡魂。嗚呼哀哉！
之後公司的台籍同事幫忙處理恆義的後事，他的母親也從台灣千里迢迢趕來見兒子遺容，也趕著在返台前向越南當地公安（發音跟大陸一樣）緝凶。怎料阿桃的男友矢口否認，怕事的阿桃竟也拒絕做見證人。恆義的母親心急之下，轉而求訴於台灣政府，相關單位協助居中聯絡，無奈即使表示願意無償借給對方測謊機和相關偵案工具，卻被怕面子掛不住和包庇自己人的當地公安拒絕。不可思議地，這起大庭廣眾下發生的兇殺事件最後竟然被判成了無頭公案。
憤怒的母親漸漸失望，只好默默地整理凌亂的悲傷情緒，伴隨著兒子恆義來不及築夢便在噩夢中墜跌的冰冷屍體，走上回鄉的路。
我不認識恆義，他卻在我的想像和舊同事的轉述中生滅，如花之開謝。
值此越南人排華暴動之際，特記此事緬懷這位我來不及認識的職位接班人。回想彼時，偶爾對我獻殷勤的阿桃竟是暗藏禍心，不禁膽戰心驚！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希望在海外為著經濟打拼著的台灣同胞們，對於周遭的桃色誘惑都能多加觀察判斷。唯有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啊！
吳不語╱屏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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