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家附近的巷子口有個蔬果攤已經擺了很多年，說它是個「攤子」恐怕還太大了點，因為那不過就是輛擺上幾樣蔬菜水果的小台車。擺攤的歐巴桑便坐在一旁的板凳上等著生意上門。
有一回，我踩著拖鞋前去光顧，「老闆，高麗菜怎麼賣？」
「一斤45元，很好吃喔。」歐巴桑站起身來招呼。
「噢。」在沒有風災的狀況下，這樣算是偏高的價格。
「要不要來一顆，又甜又嫩呢。」見我沒有答腔，歐巴桑便努力遊說，還不斷強調：「這些高麗菜是我們種來自己要吃的，衛生又沒有農藥。」
究竟她的高麗菜是不是特別好吃，我已經完全沒有印象。
後來，我又陸陸續續光顧過幾回，也逐漸搞懂歐巴桑蔬果攤的運作方式。
問了價格心頭一驚
首先，她的蔬菜水果都不標價，而客人開口詢問之後通常都會心頭一驚。為了說服客人買單，歐巴桑都會強調好吃、衛生，該甜的甜，該酸的酸，最重要的是補上一句「攏是阮自己栽的」。就這樣，隨著光顧的次數越來越多，就會發現從竹筍、茄子、苦瓜、檸檬到芒果，從小白菜到大冬瓜統統都標榜的「自家栽種」。
有一回經過歐巴桑的小台車時，我隨口說道：「聽說她的青菜水果都是自己種的耶。」
老婆大人笑著說：「你也太天真了，居然還真的相信呀？歐巴桑從早到晚都守在這裡，哪裡還有時間回去種菜？」的確如此，從清晨六七點到傍晚五六點，歐巴桑皆坐在小台車旁邊寸步不離。
我聳了聳肩：「搞不好是她家人種的呀。」
「別傻了，想也知道沒有人會同時栽種那麼多種農作物，收成還能源源不絕。」
「所以，你覺得所謂的『自家栽種』只是歐巴桑信口開河的推銷辭？」
「不是我覺得，我還經常看到呢。」老婆大人說：「每天上午6點多，都會有輛小卡車送貨來給歐巴桑，現金交易，銀貨兩訖，車斗上就印著某某果菜行。」
「噢，這樣啊……」
「哎呀，你多上幾回菜市場就會曉得，『自家栽種』是小販最愛掛在嘴邊的口頭禪。似乎只要說『種來自己吃』，再補上一句『沒有灑農藥』，就能理所當然地提高價錢，也比較容易讓顧客安心，然後乖乖買單。其實，九成九九肯定都是果菜市場批來的。商人說的話聽聽就好，認真你就輸啦。」
聽完了老婆大人的話，我這個門外漢對於菜市場有了截然不同的認識。原來大大小小的謊言無所不在，為了成交，看似憨厚的歐巴桑都能面不改色地信口開河，彷彿天經地義一般。
追求利潤並不犯法，但可怕的是，把利潤當作唯一的目標，將危害到許多更重要的價值。追求利潤一旦過了頭，消費者天真不察，官員怠忽職守，假油、地溝油等黑心商品的存在，似乎也就不那麼讓人意外了。
《刀下人間 劉育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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