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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映鈞

馬祖南竿島上的山林,令人意外的優美,林木青蔥,蔚然成蔭,行走其間,能感覺空氣中飽含的氧氣是如此充潤。在此服役兩年,大自然的照拂曾是我心靈的安慰。

然而,煞風景的卻是遇到兩個堪稱是「樹木殺手」的長官。

彼時我在基層連隊擔任輔導長,有一日副旅長蒞臨巡視,東嫌西嫌,東唸西唸,看到什麼都不滿,無論如何都要找碴。找到最後,副旅長指著一間小庫房旁邊的一棵大樹説:「看這個樹長成什麼樣子?都快枯死了,這樣能看嗎?馬上給我砍掉,下次不要再讓我看到這個樹。」

小庫房建在連集合場左側上方山坡,狹小破舊,是挖入山坡的半穴居式庫房。庫房門口左右兩側各有一棵大樹,其中一株亭亭如蓋,枝繁葉茂,冬日葉落後,枝椏參差,樹形極美,略呈菱形的葉子也很可愛。夜行其下,仰望星空,但見星光閃爍於枝葉之間,實為此生罕見的美景。

當時曾有某位長官很有學問的跟我介紹說這是「苦苓樹」,還好我返台休假時有特別去翻樹木圖鑑,才得知此樹的真正身分是「烏臼樹」。

小庫房另一側的烏臼樹,長的就不那麼稱頭,枝葉稀疏,樹幹歪斜,略顯無力。但其樹圍大約有五、六十公分之譜,樹高三層,亦屬十分壯觀的大樹。不知於此地已生長了多少時日?豈料今日將死於副旅長之口也!

烏臼是一種高級木材,材質極硬。連上並無電鋸,拿出各式大小鋸子來鋸樹,就好像拿水果刀在割鱷魚皮,搞了半天,只能在樹身上造成淺淺的傷痕,如此鋸下去真不知伊於胡底?

此時為了「誓死達成上級任務」,我只好叫弟兄拿出十字鎬,直接用尖銳的鎬頭揮擊樹身,將樹身「搗爛」,毀之過半後,眾人推樹搖晃數回,大樹轟然而倒,結果把小庫房的屋頂給壓垮一半,眾人見狀大笑不止,樂不可支。此真是當兵的無聊處。

笑完之後,此樹之殘骸如何處理,變成一大問題。這龐然大樹根本搬之不動,鋸成數截既不可行,樹已倒地,也沒法子再用十字鎬砍劈搖樹的老招了。

此時原本公出的連長回連,見此滿場狼籍,問明原委後,也苦笑不已。乃糾集全連可用人力,約三、四十人將此樹抬起,嘿咻嘿咻的搬到山坡的另一邊丟下去也。

此乃獨立大樹之殤。然世事尚有更過份者!

在我調任位於道路邊坡下方的砲本連當輔導長後,某日,被弟兄戲稱為「摧殘萬物生靈」的崔司令官,車行經過砲本連上方,不知哪根筋不對,説砲本連上方邊坡的樹那麼多、那麼密,顯然意圖阻擋他老人家坐在車中視察部隊的視線,其心可誅啊!於是乃下令砲本連把山坡上的樹砍掉一半,不可讓司令官開車經過時看不到連部在做什麼。

可憐啊!砲本連上方山坡上的樹木都是非常漂亮的台灣山毛櫸,是極為高級的常綠樹種,彼時那些山毛櫸的樹圍平均大約三十公分,三、四公尺高,應該就是早年國軍辛辛苦苦栽種存活的綠化樹木。

這些美麗的樹就在崔司令官莫名奇妙的軍令中逐一被砍倒。還好限於工具,本連伐木的速度不快。過了不久,崔司令官退伍,新上任的薛司令官一日車行經過砲本連的上方道路,看到樹林甚疏,不大高興,乃下了一道命令說砲本連在「營區隱蔽性」上工作不力,讓來往民車一眼就看到連部的軍事活動,這是在搞什麼玩意兒?還不趕快加強造林。

彼時連長聞令長歎:司令部朝令夕改,累死了基層官兵。但我私下滿高興可以不用再砍樹了。

只是,砍樹何易?種樹何難?樹已倒下,難道可以用強力膠黏回去嗎?

不知昔日舊地之林相於今已回復幾成?對於當年慘遭我毒手的樹木,於今思之仍不免耿於胸懷,茲為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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