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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智傑

2012夏末,百無聊賴的周日下午,一個25歲女孩坐著我摩托車,突然,竟哼起了周杰倫的「半島鐵盒」。建築物灑落的午後傾斜陽光,微涼的風,冷清的街道,慵懶的戀人們,和它們在時光之中交換過的短暫名字。最後一次感覺時間無可挽回,是什麼時候?那晚,在深夜被蚊子吵醒,我戴著耳機,卻什麼也沒聽。窗外是一場罕見大雨,甚至讓人覺得,就是這個夏天,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沒什麼需要特別挽回:我們所擁有或失去,到底沒有想像中那麼多。

但是,半島鐵盒,那是我們各自在小鎮的不同高中,和不同的一群人一起聽過、哼過的歌呢。那時女孩高一,而我高三,陶喆與周杰倫,正以兩大天王的陣勢,強襲著華語歌壇。市區的小唱片行、學校掃地時間的廣播、還是畢業旅行的遊覽車裡,強力放送的都是這兩張專輯裡的歌曲:「八度空間」與「黑色柳丁」。兩年半未發片的陶喆延續獨特的R&B唱法,加上冷峻、多變而帶戲謔的曲風,酸甜苦辣溢於言表。而周杰倫從第二張專輯「范特西」中充滿情境感的創作路線,走到「八度空間」和弦憂鬱的簡潔、模糊的和聲與意義曖昧的作詞,也切中彷徨少年心。那時零用錢不多的你,買下了哪一張呢?

現在想重溫這兩張專輯,只消在youtube打入關鍵字尋找,立刻就有了。但在2012,從一個25歲女孩口中哼出半島鐵盒,著實令我吃了一驚。九年了,世界經歷了兩次大衰退,周杰倫拍了好幾部電影,昔日的同學少年,也一個個成家立業了。這時突然打開半島鐵盒,會不會,已有些不合時宜?

但或許只有不合時宜,或裝作不合時宜,我們才擁有召喚記憶的能力吧。活在一段特定時光之內,完全成為時光中的人,是沒辦法回憶的。在那種情形下,眼看事物流動,無論灰暗或耀眼,都時刻在改變其日後的意涵。唯當你明確知道自己脫離了那段時光,當它冷卻成一塊不再流動的晶體時,你才能小心地拾起它,把玩它的光澤、氣味與形狀。

但彼時的我們是如此年輕,以致於幾乎是迫不及待,要去抓牢對戀人、朋友或當下生活的印象與感受,許多流行音樂所提供的,我想,正是這種立即性的鄉愁了。在一段生活或關係過去前,就賦予了它們一種記憶般的朦朧質感。緊緊環繞那些未定型的瞬間,成為時光一部分,從而使我們年少淹沒於狂愛狂恨的雙手,找到一片可休憩的浮木(即使最後,我們漸漸都明白了這些動情旋律依存的模式),但正是這種熟悉的撫慰功能,使它們異於其他音樂類型,而得以自成一獨特分類吧。

於是,憶及一首舊世界的流行歌,竟成了對過去記憶的再記憶了……

2012,被蚊子吵醒的深夜,我戴著耳機,卻什麼也沒聽。現在不怎麼聽流行歌了,但在另一個夏日午後,或許,是當溫度、風向與陽光的傾角,都恍如高二無聊的歷史課下午,在課本上塗寫歌詞的時刻,你會不自覺哼出「愛在西元前」,也說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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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王子蔡大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