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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正偉

村裡最常出現的郵件是水電費單、催繳單、法院傳單,跟百貨公司DM。我按照慣例,從黃土窄巷繞進三合院石埕時滑倒。爬起身撢掉塵土,已漸從容地立起車,撿回一落落預先綁妥的信函,按次序再堆疊進後座大塑膠籃裡。

掛號!我喊。當郵差幾個月以來,第一次送信進這屋。阿婆緩慢走出門,手裡握著菜刀,後面跟著四肢被繃帶紮得緊實的中年男人,匿在門邊。她以閩南語問我哪來的信。好像是法院,我回。我兒子說都解決了啊!她請我幫忙讀信,試圖把信退回。

陽光閃耀,我感覺些微脫水,有點可憐有點厭煩。妳得自己拆信,我才能幫妳讀,我解釋。他們騙我兒子去賭博……法院都說我們不用賠了啊!叨叨絮絮她拆開信。法院的判決公文,房子還是阿婆的。我小兒子不回家到處欠債,只剩這個兒子肯養我卻出車禍。

離開時,阿婆送我一串香蕉。只剩老人與兒童的漁村,出走的年輕人在購物時寫下此地、在潦倒借款時登記此地,逢年過節不願回家時,在禮品宅配單上草草填進此地;收信人大部分從沒踏進過華美的百貨公司、日日捕漁晒網睡午覺,西三巷的小小孩在引擎聲傳到前,準時佇立路旁招呼、拿信,等幾顆我口袋裡的糖。小村停在某個時光,任憑世外變遷,它不動,承受;但離開的人不再回頭。

然後我也移動,這是我郵差工作的最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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