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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政達

她在高中教書,教爸爸口中的「番邦話」──英文。原本相安無事,但她有了女兒後,看著女兒從小生活在把學習當競爭的環境,突然強烈地出現想教女兒說母語的念頭。

她的母語是噶瑪蘭語,從小在宜蘭鄉下成長、讀書,爸爸一直跟她說起「噶瑪蘭族」,「不要忘記自己的根」幾乎就是爸爸的口頭禪。求學時她適逢族群的正名運動,平埔族從此回歸噶瑪蘭的大歷史。

她掩不住這個強烈的念頭,是的,原本一切相安無事,她原可教女兒說一口漂亮的牛津腔,直到當上媽媽,她認真回想,不得不承認,她不太會說自己的母語。

當上媽媽後,她才有些後悔,自己小時候課後忙著補習,學過日文和西班牙文,幻想到遠方國度旅行,當父母在家裡跟她說母語時,她從未認真聆聽,一溜煙竄出腦海外,「反正聯考不考呀。」可以加上「反正」的東西在生命中越積越多,當上媽媽後,她開始溫習一句早就知道的格言:「最近的,也是最美的。」

女兒當然離媽媽最近,媽媽一字一句的,把記得的母語拼湊起來,還想到要給女兒做「機會教育」,所有看得見的物事都貼上母語,當年她如此學習英文。但是,問題立刻就來了,女兒問她:「臉書要怎麼說?上網怎麼打母語?」她無言以對。女兒更小的時候,媽媽自己想過這個問題,她就不會說「換尿布」、「奶瓶」,她的媽媽沒有教過她。好在,那時女兒還不會問問題。

來到女兒會問問題的年紀,問媽媽:「噶瑪蘭話怎麼說時間?」這一題對媽媽還是太難,卻讓她想起,不知從哪裡知道的,噶瑪蘭族將刺桐花當做「報年花」,時間和曆日的次序都依循著刺桐花的開謝,花的動靜指向噶瑪蘭族的時間觀。

宜蘭平原處處可見的刺桐花,原是充滿喜氣的花種,像火那般的熱情燃燒。噶瑪蘭族人在刺桐花開時,出海捕捉飛魚,花的凋謝也是一年的落幕。媽媽小時見到刺桐花總沾染一身喜氣,她希望女兒這樣的看待時間,看待生命。

噶瑪蘭族人怎樣說時間?她可以告訴女兒,「考試又不會考。」但現在媽媽開始補足自己早就應該做的事,她不要女兒將來想起她的故鄉,只知道一條冬山河和南方澳漁港,心內盼望:「有一天,在一個遙遠的地方,女兒見到刺桐花開,就會想起飛魚的味道。」

那麼遠的地方,見得到刺桐花開嗎?這個問題難倒了教英文的媽媽,在不見飛魚來訪的城市裡,媽媽和女兒相約去看刺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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