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懷寧

作家朱天心在《擊壤歌》中寫道:「或許年老時,我會真找個男孩一起坐在爐火邊,因為我常常想起宜陽的話,沒有了愛,可如何過冬?不過那是年老時候的事,年老時候的事。」

週日午後,我翻轉床墊把竹蓆改為布套面,又換上新的被單。我刷白浴室的磁磚,黏貼散落的毛屑。地板乾淨了,衣服也晾了。我一個人用舒服的節奏完成這些家事後,披了件外套,窩在沙發裏啜一口剛泡好的熱茶。

這是我們一起從IKEA搬回來的家具,我喜歡它溫柔的包覆我。

分手時沒想過要丟棄,現在也是。但那不代表我拋不下你。戀人所付出的遠比對方想的還要多、還要重。你總會明白的吧!那些我慷慨奉獻給你的美好時光,絕對會在你生命中留下彎彎淺淺的痕跡。現下你可能絲毫不眷戀,但有天你一定會發現的。你會沒來由的在某個幸福無匹的片刻想起來。

啊,你將閃過我的身影,並在心底默默感謝著我。

即使大部分瑣碎的事物都在上次的遷徙中銷毀了,丁點不肯留下。

當然我寧願這麼以為,遠離相愛的證據物件,就再沒辦法想念起你。

沒有你的相片,沒有你的文字。

可我卻紮實地記得你的味道,揮之不去。味覺的挖土機,比光速還快,一聞,就鑿開我埋藏最深的記憶。

這下好了,我該怎麼避免(繞道)生活動線上冒出如同你頸間的氣息呢?

我曾舉步維艱的,勒令自己不經過我們共同步行過的地方。清單一串,我不再光顧的餐廳,我不再逛的服飾店,我不再進入的髮廊。唯有書店,因為你不涉足,才使我稍感安全地停駐徘徊。

其實分開後我也不太願意過節了,因為你總是盡責地把每一次節慶規劃得那麼好、那麼精采,令我難忘。

當然愛到很濃很重的階段,我也想過我們能組一個家。平常各自在職場努力工作,傍晚回到居所,開了燈,有人說說話、有人傾聽,有人分擔憂愁、有人分享歡笑。不用面對空蕩蕩的房間漫溢出那種寂寞的獨白。因為愛情所連結我們的,並給予充沛力量的支撐,甚至等同於血親那般堅固。

這種想像,竟成為好長一段時間我賴以維生的營養。

可是那個家,早已經一磚一瓦為我們拆解敲碎、散落四處了。

我試著逃,能多遠是多遠。但我無法阻止自己造夢,夢境的銅牆鐵壁阻擋我去向。我一點也不想在夢裏和你重逢,只因清醒後我會加倍惆悵。

在我們還沒分離之前,天就搶著黑了。

我目睹你一點一滴轉變成另外一個人,可我不會悲傷哪!

我曾遇過你美好的面容,而且那歲月專屬於我,誰也無法掠奪。

冬天又到了,這一季沒有你。

也許我們都還不夠老,不過我終究意識到,能偎著你是件多麼暖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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