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同事請託，我約芳華的先生在加護病房會客時間結束後碰面。
5個多月前，我曾和這對夫婦談過話。當時懷著3個半月身孕的芳華，發現罹患子宮頸癌第2期，醫師希望她以母體健康為重，盡早治療，芳華卻堅持生完孩子再說。
「謝謝大家的關心。」心意已決的芳華告訴我，無論是幫老大老二接生的婦產科醫師，還是腫瘤科醫師的考量，她都心領；但「我就是不想殺死自己的小孩，不管是老幾，我都願意為他冒癌症擴散的風險。」
有傳宗接代壓力
「先生呢？」我望向病人身邊鎖著眉的瘦小中年男子，他竟回問：「真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
為了解先生猶豫不決背後，是否有傳宗接代或其他壓力，我開始詢問家庭狀況一一推敲。當問到兩個孩子的性別和年齡，芳華的回應似乎意有所指：「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我和爸爸，還有兩個姊姊都喜歡，我想奶奶也是。」
事態已明。醫療團隊根據我的會診回覆，尊重芳華繼續懷孕並暫緩癌症治療的選擇。未料2個月後，38歲的芳華竟發生出血性腦中風昏迷，在加護病房苦撐一個多月，剖腹產下7個半月大的男寶寶。
神奇的是，芳華在產後漸漸甦醒，家屬和醫療團隊士氣大振，趕忙回頭治子宮頸癌。病灶雖已擴散，病人卻鬥志高昂，以放射治療加上化學治療，力拼病情穩定返家療養。可惜天不從人願，出院前夕發生急性腎衰竭，芳華被送回加護病房，先生瀕臨崩潰，治療團隊又把我找回來。
「原以為苦盡甘來，老天為我們找到兩全其美的方法。」經歷折磨，身形益發單薄的先生見到我的劈頭第一句，就令人難以招架。我只能搬出醫學專業，萬分心虛回應：「這類併發症必須靠身體自我復原力，邊洗腎邊等腎功能恢復，醫療團隊再來想辦法……」
加護病房外的定期晤談持續近一個月後，芳華的先生主動問起，太太有沒有可能移到普通病房，「時間寶貴，我和3個孩子想多陪陪她。」他憂傷的說。
吳佳璇《人情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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