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記憶中的人事得東拼西湊，時間也顛三倒四。
當U突然傳來一則問候的電子郵件，零零落落的舊事卻又明晰了起來。
那些畫面浮現著當年和U一起攻讀學位時，苦悶掙扎不敢多想未來的情景。然後模模糊糊地快轉，轉到畢業典禮那天，U喝得酩酊大醉來找我，希望給他壯壯膽，向心儀多年的女生告白。只是他喝得實在太醉了，跌跌撞撞口齒不清，根本走不到目的地就倒了。
之後，各奔前程，時間的流逝像只是不經意的回眸。失聯了近十五年，如果當年U順利告白成功，小孩也差不多上國中了吧！
U的問候叫我很是感動，出社會多年，只有工作夥伴沒有交心朋友。偶爾狠下心來拋開一切職場上的煩憂，卻驚覺再也找不到一個朋友談心。曾經好幾個低落的周日午後自忖，只要此時有任何一位朋友找我，定將他視為換帖。
我和U終於碰面了。「少壯能幾時？鬢髮各已蒼」，即使歲月爬上了臉龐與髮際，我們仍一眼就認出彼此。「老朋友！」我們竟都高興得同聲高呼。往事歷歷，別後浮沉，「驚呼熱中腸」。話匣子一開，從工作、婚姻、小孩到我們共同的朋友，天南地北，似乎漫無邊際，卻又在許多話題的段落交叉，埋伏著似明似晦的桔梗。
結束層層鋪陳，終於雲破天清，這切入主題緩急之間的拿捏，是一種近乎藝術的哲學。U提到最近加入一項幫助別人，事實上也是幫助自己的事業。誰能不在乎健康呢？體力早已不復當年的我們，上有衰病的父母，下有待哺的稚兒。每一個家人都需要保養，自己也是，有什麼工作可以兼顧健康、高收入與時間彈性呢？
身為一個窮忙族，我說我無暇於此；他說這就對了，想像一下十年後，知天命之年仍要過現在這樣的生活嗎？你能改變什麼嗎？
不能，的確不能，大環境不佳，天命邈邈，恐怕更辛苦也說不定。我推卻的理由反而成為被說服的弱點，甚而使自己陷入怨艾的氛圍。
幾番折衝，我已言窮辭塞，筋疲力竭。而來者洶洶，層層疊疊，盤桓在無限構築的美麗憧憬中，惚恍間我的堅決幾乎已被從根動搖。
最後的最後，U終於體悟到我的孺子不可教。恆河沙數，U再次從我的生命中消失，而且無影無蹤。或許，這也意味著他的新事業已然順利拓展，無須再拘泥於我。
景物依舊，人事全非。老朋友只是老，老在越來越遠的瑣碎記憶裡，老在可有可無的時間凋零裡。而已。
近日，一位同事提到他母親因病住院，一瞬間竟聯想到U和他的事業，不覺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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