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那麼一陣子，我考慮當一名水手。大概就是在大學畢業前夕，以及當兵末期開始放退伍假的時候。因為可預期的生涯終於走完，突然想來點和大家不一樣的職場目標；更或許是面對前途茫茫，孺慕起了更為「茫茫」的大海。
我生平所認識的第一個水手，是需要吃大量菠菜才能幹活的卜派。他和女友奧莉薇兩人諧星般每日傍晚在電視螢幕上表演各種誇張的動作，絕對沒有人會想當那樣可笑的水手。我內心所嚮往的是像「北海小英雄」的小威、「天方夜譚」的小胖，還有「金銀島」的吉姆在航行中所遭遇的精采生活。
似乎成天只要躺在甲板上望著天空，白雲悠悠，飛鳥頡頏，偶爾幾座無人島與船隻擦身而過……。不過，那些無人島可能並非真的無人島，而是下半身潛沒水中的巨鯨，輕輕甩尾便足以掀起驚濤駭浪。一下子蔚藍晴空轉而烏雲密佈，緊接而來的是更可怕的狂風驟雨……。
為了收卸船桅上的風帆，我這個菜鳥水手必須爬上爬下，或是因為難得唸了幾年書，而被船長逼迫想出解救船隻脫困的方法……。
如此這般的水手夢在踏入社會之後很快就清醒了，畢竟從大學生到都市人，周遭的人際網絡中根本沒有人從事與海洋相關的工作。最關鍵的是，我在搭船前往馬祖探望當兵同學的途中嚴重暈船，大吐特吐了一整晚，並且在烏煙瘴氣之下，親眼目睹基隆碼頭進進出出的輪船，其中沒有一艘是像童年卡通裡與海盜相互競逐的那一款。
海洋生活於是離我越來越遠，淪為雅痞風格強烈的符碼，如同臨睡前在床頭播放陳建年的專輯《海洋》，抑或是跟著社會熱潮關注引發人權爭議的「海上船屋」相關報導。
直到最近我才知道，若真要當一名水手，並不是隨便跑去港口就可以毛遂自薦順利出海，而是得和社會上大部分的工作一樣經過相關證照訓練。光是「考照」這個規定就很不浪漫，遑論還得和各國漁工一起擠狹窄船艙，在海洋的鹹味、汗水的臭味，以及魚貨的腥味中吃喝拉撒睡……。
所以起錨駛向大海的船上絕不會有小威、小胖和吉姆了，他們只能和我乖乖守在岸上瞭望遠方，或許其中某一艘船的甲板上還曬著少年的水手夢。映照日月星辰的洋流水波，看起來是那麼瑰麗清新，讓人在恍惚之中，一度忘了真正的討海生活實際上充滿了無奈與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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