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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佳真

在衛生所實習的那段時光,我日日頂著驕陽在城市的街道中游牧。要成為公衛護理師最重要的便是學會八面玲瓏,因此總要花費時間去拜訪里長、警察,因為關於社區的一切,我們都不能遺漏,包含路邊的狗大便、公布欄或監視器。比起公衛護理師,我覺得自己更像是偵探,查訪社區的各個角落,不能遺漏任何一些蛛絲馬跡。

 

其中最煎熬的事之一便是家訪。世風日下的社會,我常常被誤認為是詐騙集團。我仍記得第一次看見連爺爺的那天,已邁入春天的尾聲,他帶我走進他巢居的那棟老舊公寓,來應門的是步履蹣跚的連奶奶。直到那日我才知道家徒四壁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連爺爺和連奶奶的雙人床已占掉大部分的空間,斑駁錯落的油漆掉落滿地,沒有冷氣和電風扇,甚至沒有多餘的座位可以讓我坐下。連奶奶靦腆地笑著,恍若看見了我,又彷彿沒看見,直到連爺爺說奶奶的視力已經漸漸退化,我才意識到連奶奶戴著一副厚重的眼鏡,原來是為了遮掩她那張已被歲月磨損的臉龐。

我坐在奶奶小而簡陋的床上,忙著幫連爺爺和連奶奶量血壓、血糖,奶奶說起了關於她的一生。她和連爺爺結婚後生了一個兒子,後來因車禍去世,之後她就再也沒懷過孕。如今她已漸漸看不見,生活起居只能給先生照顧,她說她很對不起連爺爺,沒有留下一個孩子,現在連生活都要拖累他。說畢,連奶奶潸然淚下,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原來在病房外亦充滿了許多大相逕庭的人生故事,我想起了托爾斯泰的名言──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個不同。

沒想到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見連爺爺。五月中旬我再次打電話到連爺爺家,才知道他在上個月去世了。如今連奶奶獨居,這個狹小的房間顯得格外冷清,卻又異常龐大,空氣裡彷彿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但不及連奶奶的臉龐朦朧失落。

走出連家,我才知道除了病房,社區中的生離死別,更令人無從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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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王子蔡大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