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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夏天的第一個假日。

他睡到自然醒，惺忪著雙眼走到浴室，刷牙洗臉。就在他用雙手捧水沖淨臉上泡沫時，右臉忽然像被什麼尖物劃過似的。

他睜開眼，低頭一看，臉上的水珠正好滴落在他右手掌心的那棵小樹上。枝嫩葉綠，青翠可愛。

他揣度著：「怎麼辦？我手上長了一棵樹，我一定是瘋了。」卻感到自己並不驚慌，只是迷惑。對於它何時長在那，他絲毫未覺。

他瞇眼看小樹，小樹彷彿也打量著他，昂展了樹枝，姿態不卑不亢，樹根理直氣壯地盤據在他的生命線上。他用左手食指輕輕戳戳小樹，它竟彷彿微微伸長了枝葉，圈住他的手指。那一瞬間，他決定了，他要留下它，他倆是一體的。

他思考了一下，既然要留下它，就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不然他一定會被認為是瘋子或是怪物而遭到研究。

他翻出衣櫃所有衣物，從中挑出袖子特別長的，幸好小樹不高，拉長衣袖就可以遮住。

從那天起，工作時，他改用左手寫字握滑鼠。因為不能握方向盤，不能騎機車，上下班改成走路和搭公車。朋友約打球，他總是稱傷婉拒。他認識了一個不錯的女孩子，她主動牽他的手，他卻放開了，因為她握痛了小樹。

夏至那天，他帶著小樹到南方的海邊度假。夜晚星星滿天，海風輕拂，暑氣盡消。他坐在沙灘上輕輕哼歌，小樹喜歡海，快樂地跟著旋律左搖右擺。四下無人，溫柔的海浪陪了他們一整晚。

吹過海風，曬過星光，小樹長得更高更壯，更藏不住了。他變得更不愛出門，漸漸也和朋友疏離了。

時序入秋，城市裡漸漸有了涼意，小樹枝葉轉為枯黃，顯得病懨懨的。有時他走得急了，落葉便毫不留情地飄在腳邊，讓他既心疼又著急。

他終於辭掉了工作，退掉租處，搬到南方的海邊居住。那裡四季如夏，每晚，他都在星光下唱歌。

沒人知道後來他怎麼樣了，沙灘上不知何時多了棵枝葉茂密的樹。每到夏天，晚風吹過樹梢枝葉間，便像有人哼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