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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醫十餘年，發覺失眠老人最愛「搶」上午門診頭香。叫號燈一響，又是一位陌生老伯。我核對健保卡，並瞄了電腦一眼：80歲又1個月。
「醫生，給我好一點的安眠藥。對啦，妳要大聲講，我耳孔不好。」老伯先聲奪人。我扯開嗓門問診。
老伯每晚6點一過就吃藥上床，「藥不好，9點多才睡著；半夜醒來，躺到天亮。」清晨6點不到下床，獨自出門，走到附近公園折返。吃過早飯服過藥，「人厭厭的，又回去躺著，不然全身筋骨痠痛」。
中餐晚飯後，重複同樣步驟。
「阿伯，成天躺眠床，吃什麼藥統統無效啦。」我回應。
「妳講啥我聽嘸。」
顧不得嚇到門外候診病患以為醫師罵人，我拉高音貝重複數次，都是同樣回應--難不成阿伯瞬間全聾？
當然不是。
老妻中風日子拖磨
一生從事勞力工作的阿伯做到60多歲，才開始過每天早上牽著阿婆手去散步的退休生活。而失眠起於10年前，從時序推敲，略晚於牽手首次中風。
阿婆中風後，4名子女協力雇了外籍看護工。5年來，阿伯靠著比手畫腳，和菲傭守著下不了床開不了口的阿婆。
「攏是命。」阿伯話鋒一轉，「我不吃菸、不吃酒，一定是年輕操過頭，腰子才縮一粒，痛不止……唉，全身壞了了。」否認牽手拖磨，阿伯執著身體不再勇健，不得不躺床。我也很堅持，繼續扯著嗓門告訴阿伯，沒藥能遂他心意，生活作息一定要改。
該怎麼讓一位幾乎不識字、耳背不肯帶助聽器、不菸不酒沒嗜好的寂寞老人生活做些改變？
「阿伯，呷暗飯以前再出去走一遭，好否？」我硬著頭皮要求。見阿伯勉強點頭，我繼續加碼：「呷飽看兩點鐘電視，8點再吃愛睏藥。我會給你換一顆不同款的，你吃看嘜。」
阿伯以「要再來會透早來掛一號」為由，婉拒了強人所難的醫師回診預約。
《人情絆 吳佳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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