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rry
在那無憂無慮的童年,不熟的同學總是羨慕我每天都坐計程車上下學,對小朋友而言,這可是多麼神奇的事啊!我並不愛出風頭,卻常常因此成為目光焦點,因此我成為同學口中的計程車女孩。計程車裡皮膚黝黑的司機,是我的父親,全世界最疼小孩的父親。我從未因為他的職業而受到任何指指點點,有的只是欣羨的眼光,我想不透為什麼連續劇裡總會有嘲笑同學父母職業的芭樂片段,清潔工也好,司機也罷,任何職業都一樣,只要是能撐起一整個家庭,呵護一棵棵幼苗成長茁壯,就是最偉大的工作。
從我搖搖晃晃地踏出第一步起,老爸的職業便從一個計程車司機到女兒們的專屬司機,每天超時工作,沒有加班費也沒有年終獎金,當然沒有犒賞員工的島內外旅遊和緊張刺激的尾牙抽獎。老闆是出生幾個月的大女兒,三年後又多了個二女兒。沒有一句抱怨,他無怨無悔,因為比起一張張紙鈔,孩子們純真的笑臉與歡樂的笑聲才是最美好的財富。如果要為童年著色,我一定毫不考慮地選擇金黃色的畫筆。鮮明的黃被賦予了更深一層的意義,那是家的色彩,它就這樣伴著我們走過十幾個春夏,載著我們前往未來的未來。
身為傳統的台灣男人,父親並不善於表達情感,卻用行動清楚表達了對我們姊妹的愛。他不是國王,我們卻是他的公主。幼稚園、小學、國中甚至到了高中,每天早晨都是父親載著我們,以職業賽車手的水準穿梭在熟悉的車水馬龍中,使命必達地在鐘聲響起之前將我們送到學校,他的一天才正式上工。我知道接下來他會開到火車站招呼客人,直到日正當中,也許離開吃碗麵,然後又回到他的工作夥伴身邊,等待下一個需要快速前往某地方的客人上車。每個日落時分,揹著書包放學的我們,總能在人行道的那頭,看見他一邊看報,嘴裡叼著長壽菸,倚在車旁等待。多年後我仍無法忘懷,那令人安心的側影拖得好長好長,就像他對我們的愛,夕照般溫暖。
現在羽翼豐厚了,有了展翅翱翔的能力,開始渴望著自由的藍天,談夢想,談成長,想到外頭的世界闖一闖,急切脫離家的枷鎖。但到頭來才發現,曾經以為是枷鎖的,其實是名為牽絆的溫柔。於是想念家人的時候,就在行色匆匆的城市街頭,望著呼嘯而過的計程車,不管是異鄉或家鄉,都那麼鮮豔的黃,永遠不會褪色般;也常不自覺地在經過一個癮君子身邊時,偷偷嗅聞空氣中的菸味,就像父親身上永遠會有的長壽牌菸味,只是沒有人比得上父親抽菸時的瀟灑。
拜科技所賜,在相距數百公里的城市,我能拿起身旁的手機,按下熟悉的號碼,幾秒後線路接通,電話那頭依舊是不曾改變的溫柔嗓音,告訴我,受了委屈就回家,忘了怎麼勇敢的時候,不用怕,他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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