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院求學工作期間，我曾多次拂曉直擊排隊掛號的人龍。
天將明未明，門診大廳外男男女女迤邐成列，或站或坐，半寤半寐。初見傳說中醫院奇景，剛開始見習的我卻聯想到，這群經過漫長等待求得一號的病家，將先落入像我這種菜鳥手中，幾經「拷問」，並製成「筆錄」（病歷），才能見到主治醫師本尊。「好可憐！」我嘆了口氣，彷彿穿越到8歲那年，看見父親為了雙腿布滿不明紅疹的我佇立其中。
習醫後才明白，我患了一種自體免疫疾病，雖無法根治，也不致命，症狀來來去去，習慣就好。畢業後成為住院醫師，不知有多少個值班夜晚，病房急診來來回回，便漸漸習慣、甚至無視那條隨著天色泛白變長的掛號人龍。
「一號500元」
直到有天，一位30出頭，卻罹患思覺失調症超過10年的女病人告訴我，年邁的父親帶著她和犯同樣毛病的弟弟，每天清晨替人排隊掛號維生。「傳說中的『掛號黃牛』現身了！」少見多怪的我先是暗暗稱奇，但聽到「一號500元」，差點兒失聲驚呼，「比健保門診診察費還貴」！可換個角度想想，無力從事一般勞務的父子三人犧牲睡眠換來的，不也是資本主義社會的辛苦錢？
其實，我更好奇的是，病人父親究竟是透過口耳相傳，還是在醫院穿梭攬客，亦或有什麼維持客源的特殊管道。可惜我那領有中度身心障礙的病人，無法清楚說明這些重要環節。
網路時代全面降臨，原以為各大醫院門口的排隊人龍，將隨之走入歷史。豈知「升級版」代客掛號更具規模……透過FB、LINE等通訊軟體委託，排隊以時計價；指定名醫保證掛號，價格另計(不成完全退費)。點進跑腿服務臉書粉絲專頁，除了成功掛號案例，還有代領藥、代報名、代送禮、代送消夜、代喝喜酒（包紅包）等超乎想像的服務，更先進的是付款方式，網路交易和第三方支付並行。
興頭過後，突然想起許久不見的病人，怎麼能和現代化、全方位經營的跑腿幫匹敵？父子三人若要繼續吃這行飯，怕是得靠行讓人抽頭了。
吳佳璇《人情絆》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