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政達

在馬祖,淡菜的產季是五到九月,差不多進入八月,他就會將淡菜打包,快遞給台灣的友人,也算是來自馬祖的一番心意。

他是馬祖身心障礙協會的永遠的義工,人稱郭大俠,不僅因為他是某報駐在馬祖的記者,他也是道道地地的馬祖人。小時候,他住家在北竿,那時馬祖還是神祕的軍事基地,海灘上布滿了地雷和防堵水鬼摸上岸的鐵絲網。那時候,就已有人在河邊撿拾貝類,有一天傳出轟然巨響,他們說,有人觸到地雷了,但那個時候,這種新聞絕對是上不了報的。幾十年後,他當上了記者,偶爾還會想起這件往事。

他一直沒有車,但在馬祖,他也不需要車,要去採訪新聞,只要隨手招便車即可,馬祖人全認識這位郭大俠。譬如,馬祖的長官常開玩笑說,只要郭大俠一現身,他們就頭疼,他肯定要把握各種機會,為馬祖的身心障礙朋友爭取福利。

馬祖的身心障礙者雖不多,卻像是個大家庭,郭大俠常說,馬祖輪椅族最大的問題是路段太多坡段,這跟馬祖的地形有關。在起初,那些朋友們躲在角落裡,不敢走出來,他和協會的夥伴一一拜訪,邀他們來參加活動,慢慢地融入到這個大家庭。慢慢的,常有老人家在午後慢慢地行過坡路,走過協會前那株高大的檸檬桉,要來找他聊天。

要像一個大家庭。首先不能少的是要有個大冰箱,他們向台灣社團募得一具大冰櫃,從此中秋節或其他節日,就可冷藏肉類和海鮮,招呼大夥一起來烤肉。聽說有一次縣長來訪,站在大冰櫃前納悶了好久。

淡菜也總是有的,盛產季也剛好恭逢中秋。馬祖是淡菜最大的養殖地,但說是養殖,其實用馬祖人的說法,更像是儲存在大海的這個大冰箱裡,「要吃淡菜的時候,我們就把它撈上來。」台灣人常以為淡菜就是孔雀蛤,其實不太一樣,就像馬祖人的故事,也不能全歸類為台灣人的一樣。

這個時節,馬祖的餐廳前會擺個水盆,把淡菜養在裡面。淡菜紫黑的外殼來自遠古混沌的顏色,在柔軟的貝肉後纏繞著海草般的口感,總讓人聯想起海洋,和馬祖人獨特的人情味,那種滋味絕對不是略嫌單薄的孔雀蛤能夠比擬的,孔雀蛤總覺像溫馴的家禽。有時候會覺得,小小的馬祖,其實就像是一個大家庭,彼此就像養在海水裡的淡菜,在深邃的深藍裡分享養分。

單身的郭大俠在馬祖的一角,創造了一個大家庭。他寄出淡菜給遠方的友人,淡菜彷彿替代著他的心意,別忘記了馬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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